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生养的女儿必定是极可爱的,正如司徒雪的女儿江冬儿。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家里发生重大变故,正在F市第一学府B大读大四。
能进入B大的学生,都是实力强劲的,要么有财有势,要么自身强大。
冬儿无疑属于后者。
她以本市第二的成绩考入B大,这份荣誉曾被高中老校长授予过特别奖章,成为母校的骄傲。
如今的她,显然比当初更为出色。
在高手如云的B大,她被公认为平民校花,不但倾国倾城姿色超绝,而且成绩优异,才艺俱佳。
既然说到平民校花那必然也有贵族校花,这里不多做介绍,毕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那种用金钱堆出来的气质,和那种因自律、自爱、自强,骨子里透出强大自信的气质,是无法相比的。
当然,对于美的欣赏也是千人千面,这取决于审美主体对客体的把控,直接受到主体审美观念、审美趣味、审美能力的影响。
江冬儿总是很忙碌的,她每天像个陀螺一样高速运转:上课、兼职、图书馆、广播站、运动场跑步……
她简直把常见的放肆、慵懒的大学生活过成了教科书,包揽每年的奖学金,积极参加各项才艺比赛……人人都知道B大有个美女广播站长,追求者无数。
美丽的女人,岂非总是常常能得到她们所要的东西?
——可凭自身实力,默默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美人,本是极少的。
江冬儿,正是这样低调上进的女孩。
可即便是这样鲜活的生命,命运也不会忘记摧残她,似乎残缺的美总比完整的美更有意义。
这天,大教室里正在进行紧张的辩论赛总决赛,B大作为一所拥有全国最牛法律系的一流学府,辩论赛是每年的一大盛事。
江冬儿是法律系队伍的二辩,也是主辩手,己方辩题是“相处容易相爱难”,对方辩题是“相爱容易相处难”。
这会儿刚过开篇立论,进入具有决定意义的自由辩论攻辩阶段。
轮到我方辩手发言,江冬儿决定先发制人:
“请问贵方四辩,你有女朋友吗?”
“有。”
“你爱她吗?”
“当然。”
“那么,为了你口中的爱,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冬儿沉静的语气中不无犀利,而根据观察对方四辩的神态,他是情绪最不稳定的一个,柿子自然要挑软的捏。
“相爱自然要相守,我们以后也许会开创属于我们俩的未来。”
“你不觉得你这句话很假大空吗?这个世界是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你们都在成长和变化,怎么保证陪彼此共度一生?又怎么确定你们以后不会碰到更爱的人?”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我只知道我陪她上了几次课,请她吃了两次饭,我们就在一起了,相爱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后来相处却越来越难,经常吵架。”
“你有想过为什么你们之间越来越难以相处吗?你爱她来例假时无理取闹吗?你爱她身材没有别的女生那么性感吗?你爱她花你的钱却不懂挣钱吗?你确定你们真的相爱了吗?你真的爱他吗?”
对方四辩有点心虚,他的确嫌弃自己的女朋友腿太粗,嫌弃她吃饭总吧唧嘴,未来会不会结婚共度一生,他更加没有认真思虑过。
“总之,我现在是很爱她的,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感情。”
“恕我直言,也许你所认为的爱,只是同层次的个体相互吸引,这属于相处的范畴,因为你们相互需要才会在一起。等到你们发展到不同的层次,也许就会重新寻找能给双方带来快乐的新个体,这是相处和社交,和爱没有关系。
对方三辩见四辩疲于应付,挺身而出:
“这位美女,请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相信,但对你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而我们正在相处。”
冬儿笑得温和有礼,语言却极具攻击性,且偷换了概念。
“我自然不需要你的一见钟情,因为我和我女朋友就是一见钟情,后来又为了生活的柴米油盐而头疼。”
“那可能你还不够爱她,若是爱她又怎么舍得她为了生活的柴米油盐而烦恼,她若是爱你也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
……
双方四辩总结陈词。
最终,法律系以微小的优势赢得总冠军!
系里几个花花公子都提议邀请冠军队伍聚餐庆祝,目的都是为了泡到冬儿。
冬儿拉上自己的舍友溜走了,俩人打算去食街吃麻辣烫。
她们如愿吃到熟悉的麻辣烫,满足和快乐溢于言表。
快乐本是越简单越好,但人们总爱把它定义的很复杂,为了这复杂的快乐不惜倾尽所有,最后快乐反倒渺无音信。
“江同学,好巧呀,你也在这里啊。”
说话者是顾氏集团公子顾白如,听到小弟汇报说冬儿又到这家麻辣烫店了,他赶忙跑过来搭讪。
“这位同学,我们认识吗?”
“我是经管系学生会主席顾白如,见过好几次了呀,你怎么忍心忘记我呢。”
他笔挺的剑眉微蹙,俊朗的脸庞挤出一丝委屈的表情,接着是人畜无害的微笑。
年少多金,尔雅通识,本是大多数少女无法免疫的。
“哦,有点印象了,就是去年年会上跳舞摔下台那位对吧?”
她掩口而笑,顾盼生辉。
江冬儿今天心情好,便故意调侃顾白如一下,平时对于他的热情是礼貌回避的,她始终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面对一笑倾城的冬儿,他竟看得痴了。
“那是被台下的小学妹拉下去的好吧,在你这里不稀罕的人,在很多别的人那里可是宝贝。”
“切,你这牛吹大了,稀罕我们家冬儿的人更多。”
冬儿的舍友韩淑婷也被逗笑了,跟着闺蜜一起调侃着。
“看得出来,稀罕你的人也是很多的,比如我一个哥们,一直想认识你来着。”
“那你是不是也惦记我婷姐呀?”
“我不一样,我只惦记一个人。”
“谁?”
“你。我以为你早知道的。”
冬儿脸色羞红,毕竟眼前这名男子不算太讨厌,但她又觉得他过于轻浮。
“有多惦记?”
韩淑婷趁机打趣他,她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类似的场景她陪着自己的好朋友经历了很多次,而这一次最直接,当然与眼前表白的男人足够优质也有关系。
如果他的话是对她说的,岂不是更好?
“日思夜想,如果不是我的定力足够好,恐怕早已相思成疾,见不到你们了。”
顾白如认真的眼神深情地望着冬儿的眼睛,说出这种肉麻的话,他竟然只有一丝脸红。
毕竟是情场的浪子,他懂得对大多数女孩子来说,纵是虚情假意只要表达得情深意切而又温柔舒适,也比某些深情之人苦憋在心底,开口却又尴尬无比来得更受欢迎。
“你不是说你哥们对我们婷姐有意思吗?把他叫来看看吧。”
冬儿的脸颊绯红,垂下头不知如何应答,遂转移话题到闺蜜身上,她本是一个柔软、细腻的姑娘,自然能够捕捉到闺蜜的每一寸情绪。
“没问题,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他拨通一个小弟的号码,即兴表演了一番,结果是对方这会儿正忙,下次再来见面。
有些人天生具备演员的潜质,正如他在说出那些情话时,往往连自己也相信的。
演员也是善于调动气氛的,因为有一种奇怪的自信支撑着他做好这些事情,然而一通电话,打破了这人为营造出的单纯和美好。
“姐,爸去世了,你快回来!”
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在冬儿的日畔炸响,波及头部的每一处神经。她年轻的眼睛失去神采,填满恐惧和震惊,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
终于,眼泪先于声音滚出。
“江劝来,你在说什么!”
“回来吧……后天出殡……”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颤抖,电话这头的人的心也跟着抖动起来。
江冬儿忽然疯了一般冲出小饭馆,旁边的两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冬儿,怎么啦?”
“我要去车站……我要回家!”
她平素里眼中的自信早已被慌乱和悲痛掩盖,看着两人,带着乞求,像只迷途的小鹿般惊慌失措。
“我开车了,我送你回去。”
“你只要送我去车站。”
顾白如本想和冬儿一起坐动车送她回家,无奈前天和某个小学妹开房,身份证竟然弄丢了,这让他有些蛋疼。
他的确担心江冬儿,从她的表情判断家里肯定出了大事,他也不愿失去这次献殷勤的好机会,于是请韩淑婷去弄冬儿的家庭住址。他盘算着次日出现在冬儿面前,像一个解救灰姑娘的王子,她或许应该很感动。
她确实应该很感动,因为他的生活一直像童话。
他的确不该错过这次机会,一个出色的猎人,总是会带着仁慈,把握好时机的,况且她实在是一个特别的猎物。
冬儿又打电话给弟弟,问清了家里的情况,她心急如焚,乞求车子能开的快点,再快一点,哪怕代价的是她的年轻和美貌。
靠在车窗上,她浑身软弱得像是抽出了骨头,心里揪得紧紧的,带着无法呼吸的压抑感。
她试图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一遍又一遍……使劲掐自己的手腕,几乎掐出了血,希望感觉到疼痛,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是她偶尔睡懒觉做的梦。
可这疼痛并非来自手腕。
——它来自心房。
眼泪顺着她美丽而肿胀的眼睛溢出,她无法控制。
她本是极不愿麻烦身边人的人,但这份悲伤还是被邻座的老奶奶察觉到了,泪水打湿她整张圣洁又无助的脸,甚至沾满了白皙的手臂。
即使她努力压抑自己的哭声。
即使她老眼已昏花。
老奶奶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纸巾,慢慢递到她身前的小桌上。
她看冬儿的眼神充满怜惜和关切,是什么让这样一个天使般的人儿哭得如此悲痛欲绝?
冬儿看她的眼神充满感激和歉意。
四目相对,良久……
她竟扑到老奶奶的怀里,一个陌生人的怀抱。
老奶奶到站了,她并没有下车,一直陪着冬儿,也不知是她太健忘还是老糊涂了。
而这,是冬儿永远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