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截春晚,吃过汤圆,顾燃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陈久安拿起茶几上小凯的车钥匙,“借你的车用用。”
她又去房间收拾了一套换洗衣服,从冰箱里拎出那袋东北大板,跟着顾燃出了门。
回到酒店,两人洗了澡,闲散地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小城夜景。
酒店的暖风机劲力十足,陈久安盘腿而坐津津有味地吃着东北大板,时不时地喂一口给正在帮她吹头发的顾燃。
“好吃吗?”
顾燃老实说,“还行。”
电视机里播着一个不太好笑的小品。
长发终于吹干,陈久安扔掉了手里的冰棍儿,去洗了个手。
从浴室回来,她径直蹲在了顾燃身边,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顾燃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陈久安啧啧感叹,“你可真厉害。”
“嗯?”
“我舅妈看着你就差没流哈喇子。”
顾燃笑着一把拎起她,两个栽倒在沙发上。
他搂陈久安的肩头,指尖绕着她又黑又软的发丝,“晓北,我挺高兴的。”
“被人这样审查还高兴了?”
“他们问我这些,是因为不放心你,怕我照顾不好你。他们对你,还是好的。”
陈久安沉默了。
电视中那些娘家人不就是这样打探未来女婿的么?她原本以为像她这样没了妈、与父亲绝裂的人不会经历这样的场面……
想到父母、想到家庭,陈久安的脑海里忽然清晰地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高贵、优雅、轻蔑而又咄咄逼人。
陈久安的脸上的神采慢慢淡了,“顾燃,大过年的,你怎么会来这儿。”
顾燃,“办完事,回深圳的时候很想见你,就来了。”
“那你爸爸妈妈呢?你不回去看看他们吗?”
顾燃揉了揉她的头发,“有时候忙,我也不一定会回家过年的。今天我已经和他们打好招呼了,你别操心。”
陈久安抬头看着顾燃黑亮的眼睛,她侧身抱着他的腰轻轻地枕在他的肩头。
电视里,主持人语调激动地带着大家倒计时,窗外是突然密集响起的鞭炮声。
绚烂的烟火透过玻璃照亮了顾燃的眼睛,在他深深的眸子里开了一朵花,他看着她,如此温柔美好。
“新年快乐!晓北。”
顾燃从惠州临时去机场,没带几件御寒的衣服。两人先去商场买了两套冬衣,这才把顾燃身上别扭的羽绒服给换了下来。
陈久安开着小凯的捷达,载着顾燃在宣城转了几天。
一开始顾燃很惬意地在坐在副驾驶欣赏风景,慢慢的,他发现有些不对头。
车子会时不时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或是快要到十字路口前猛地压线变道急转弯,最离奇的是陈久安竟然莫名其妙地把车子开进了一个巷子里兜兜转转绕半天才开出来。
而身边女人研究着嘀嘀报错的导航,低声嘀咕,“这导航怎么乱导,是不是要升级了……”
顾燃看了一眼导航上的地图,忽然很想抽根烟。
宣城这种小城市,地方不大,但小道特别多。顾燃在手机上研究了一下宣城的地图,发现这个城市由南北两条大道贯穿,摸清楚大概方向就可以沿着中间的小路通遍全城各个角落。
于是,顾燃把车上的导航关掉。打开手机,指挥着身边的这个本地人如何在她的地盘找到她的学校、旧宅……
顾燃去了陈久安念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还有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很奇妙,那些完全陌生的地方,因为陈久安,似乎也与顾燃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联,让他也有一种重归故里的亲切感。
当然,陈久安还带顾燃去吃了当地正常的四川火锅。
陈久安瞪着眼珠子,看着顾燃面不改色地在满盆翻滚的红汤里捞猪脑花!哪里还有十几年前第一次吃全辣火锅的丝毫狼狈?!
反倒是她,在香港、深圳这样不吃辣的地方呆了多年,对辣的抵抗能力直线下降。
辣得鼻尖冒汗,舌头发麻,不停地灌酸奶。
顾燃在一旁直乐,那得意的表情似乎在说‘风水轮流转’。
临走时,顾燃对陈久安说,“晓北,我想去看看你妈妈。”
陈久安静了片刻,点了点头。
宣城的墓园在城郊的一处山上,第二天,两人买好鲜花香烛驱车前往。
陈北燕的墓地在墓园深处的半山腰上,当初是陈久安选的。这里的风景很好,也很僻静,她想,妈妈应该会喜欢这儿。
寒冬时节,鲜少有人拜祭,整个墓园只有他们两人。
进入墓园,一条长长的石阶映入眼帘。石阶很长很宽没有扶手一路通往山上。它把整个墓园一分为二,左右两侧和山上都是陵墓。
陈久安有些担心地望着顾燃。
顾燃笑了笑,“没事,我慢慢走。”
陈久安一手拎着东西,一起扶着顾燃的右臂陪他慢慢上山。
墓园中种着许多树,都有些年头,长得枝叶繁茂。偶有风吹过,树叶婆娑,休憩在枝头的鸡儿四下飞散开,发出几声啼叫。
冬日里的天色很白,阳光也很淡。顾燃看着自己呼出的一团团白气,又看了一眼身边垂头仔细看路的陈久安,觉得心里一片宁静。
两人在中途的一处凉亭里歇了一会,就一路上到了陈北燕的陵区。从台阶拐入到一条小路,经过许多墓碑,他们停在了路的尽头山边上的那一块碑前。
陈久安拿出一块抹布沾了点儿矿泉水先把陈北燕的瓷相擦了擦,又把整个石碑上的灰尘擦干净。
陈北燕用的是生病前拍的一张照片,瘦削的轮廓、淡淡的眉眼,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
她把买好的水果鲜花罢上,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烛插在香炉的两边。她点燃三柱香,拜了拜插在香灰里,静立在石碑前轻轻说,“妈,我是晓北,我来看你了……外公身体很好,你放心。”
她看一眼顾燃,说,“今天,我把他带来了……”
顾燃接过陈久安手里点好的香,举在额头躬身拜了三拜,“伯母,我是顾燃,你来看您了。您放心,晓北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陈久安静静地看了一眼顾燃,默默地接过他手里的香,帮他插好。
两人烧了一些纸钱,把祭品收好,一同离开。
下山的路有些陡峭,他们走走停停。
回到车上,陈久安拿出纸巾把顾燃额上脖子上的汗给拭干净,“累了吧?”
顾燃摇头笑了笑,显得有些兴奋,他捉着陈久安的手,“我是不是通过家长考验这一关了?”
陈久安笑而不语,顾燃知道她有心事,也知道她的心事是什么。
他扣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晓北,我和你,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拦。我父母那边,我会处理,你放心。你只要知道,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再将我们分开了……”
年,很快就过了。
返程高峰即将来临。
陈久安打电话叫小凯来拿车,顺道送他们去机场。
车子直接驶到了机场贵宾厅,陈久安在宣城买了不少家乡食品与工作人员先去办理托运手续。两个男人留在外头抽烟。
小凯看着表姐远去的背影,垂着脑袋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憋了半天,很小声地说,“我姐不容易,你不许欺负她。”
听到这毫无震慑力的威胁,顾燃笑了。
他拍拍年轻男孩肉乎乎的肩膀,“放心,我会对她好。”
想了想,顾燃又补充了一句,“你姐脾气不好,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先联系我。”
小凯似乎对他的话十分有共鸣,“你也觉得她脾气不好?!”
说罢,小凯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妥当,急于想挽回,“她脾气是不怎么好,但心不坏,真的……”
顾燃看着这傻小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年初七的深圳机场,川流不息的人群挤满了整个候机厅。
徐邵生受不了里头的逼冗糟杂,倚在机场门口的墙角抽支烟透个气。
今天他和公司两个高层来接一位重要客户——吉林省C城城市规划局的副JU长。今年C城有个市政项目,如果能顺利拿下,够公司吃好几年的了。
这局长的女儿在深圳工作,他们一家子顺道也跟过来凑个春运的热闹。这两天C城正下大雪,飞机一直延误。徐邵生已经在候机厅等了两个小时了。
尼古丁的摄入缓解了他的些许焦躁,忘着飘散的烟雾,他忽然有些想那丫头了。
年初一,陈久安给他发了明显是群发的拜年信息。
这毫无诚意的拜年他也就不计较了,可没过多久,她竟然又来一条微信提出要请年假,初十五才来上班。
要是搁在往常,他早就一个电话过去问她怎么回事。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有求于人,他得注意态度,所以还是同意了。
想到这,徐邵生吸了口烟。
也不知道那丫头考虑得怎么样了。
宣城这么冷,那群吸血鬼一般的亲戚,她有什么可留恋的还不肯回来。
他呼出一圈浓白的烟,看了一眼腕表,觉得时间过得真慢。
机场门口一辆辆车停下,接上大包小包的旅人,又快速驶离。像流水线一般重复着。
徐邵生百无聊赖地研究起往来的车辆,日系车他看不上,德国的进口车还行,他最喜欢英国产的车。操作系统细腻,设计虽然有些古板,但低调大气中又透着奢华。
就像远处稳稳刹住的路虎5.0巅峰创世加长版,圣托里尼黑配上线条刚毅的车身,野性十足又不失沉稳。
徐邵生有些好奇车主是什么人。
像是为了满足他,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年轻人。
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得中规中矩长相普通得近乎面目模糊。
徐邵生有些失望,替这辆车觉得憋屈。
正想别过脸,视线边缘出现的一幕却让他顿时僵住。
他的眼睛眯起,斜倚着的身体朝那个方向慢慢站直。
那个男人朝着机场出现处走来的一对年轻男女迎了上去。
徐邵生的脸色骤然结成了冰。
那个声称想要在家休息几天的女人,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了他眼前!
她身边的拄着双拐的男人不是那位顾总又是谁?徐邵生又惊又怒。
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去的?
漂亮女设计师因为一个项目而傍上金主的故事,在他的这个行业时时都在上演,并不稀奇。
可徐邵生万万没想到,陈久安也会这么干!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陈久安的身上。
她跟随着顾燃走到车边,那个俨然是司机的男人替他们拉开了车门。
顾燃上车的方式很奇怪,他拐杖方向一转左腿轻跳一步让右侧的身体对着车内。
徐邵生很快就明白了,这人的右腿毫无力气,必须依靠左腿支撑身体。
他把悬在身侧的右腿拎上了车,右边胳膊一松陈久安默契地接过他腋下的右拐,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
顾燃的身体朝车里倒去,右手及时地撑住了车座,左手这才松开拐杖抓住车顶上的把手。他双手同时用力,头部扬起带动着整个上身腾空,然后腰部使劲一扭,一旋身便坐上了车椅。
在顾燃摆正自己歪斜交缠着的双腿时,陈久安地把他的双拐放到车后排。顾燃撑着身体往里头挪了挪,再朝她伸出手。陈久安抓住了他的手,借力上了车。
“砰”地一声,她关上门的瞬间,徐邵生看到了她的脸。
淡淡的表情,浅浅的笑,平和而温柔。
徐邵生怔怔地瞪着渐远的车尾灯,眼里几乎愤出了火。
“呸”
嘴里一阵苦涩,他用力吐掉了几乎被咬断的烟头,插着腰焦躁地走来走去,像一只困兽。
内心的不安与慌乱像火焰一般在他心中一窜而起。
那极短的一瞬,是他从未见过的陈久安。
不再是一脸的清心寡欲,而像一个被爱情滋润的女人一般,满足、快乐。
徐邵生意识到,这一回与那些个曾被他亲手搅黄的感情不一样。
她是认真的。
要不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徐邵生保持冷静,他几乎要立马冲上去找他们问清楚。
他脑子里开始努力回忆起顾燃与陈久安的每一次的接触。
舞池里陈久安一反常态的慌张,第一次去B&G介绍设计图时她隐隐的紧张,还有她对待B&G项目超乎寻常的精益求精……
徐邵生猛地停下脚步。
他们认识!
他们早就认识的!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喂。”,对方是一个粗嘠的男声。
“老鬼,帮我查一个人。资料我一会发给你。”
“包在我身上!”
几天后,一叠厚厚的资料出现在了徐邵生的办公桌上了。
他叼着烟,拿起来细细地翻看。
呵,多么完美的一份履历!
江城人。
父亲,现某省......
徐邵生翘着腿,冷哼道,“呦,还是个天才少年、官二代。”
江城……
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两个字上面,表情渐渐凝重。
如果没记错,陈久安的户口就是托人从江城转办过来的。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
05年、上海、复旦……
那一年的上海的秋天……他捡回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孩。
徐邵生的眼前再一次出现她被推进手术室前的那个画面。
没有一丝血色的陈久安躺在病房一角,黑发散乱粘腻,掀开被子她的身下是一片慢慢散开的深红血污。
她就这样眼神空洞地躺在一片血海之中、仿佛死去……
徐邵生不忍地闭上眼,驱赶着眼前的一幕。
他把烟重重地捻灭在了扶手上,猛得起身,狭着一股骇人的愤怒,大步流星地甩门而出。
B&G深圳分公司。
大伙儿年后归来,都隐约感受到了老板的好心情。
顾总长年紧锁的眉峰终于舒展了,严肃的一张俊脸上时不时得会带着迷死人的笑意!
最令人恐怖的是,他、竟然、每天准点就下班。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这反常的变化让流言四起,直到昨天某个眼尖的小策划看到吴青杰在茶水间给老板热的便当。
有汤有菜,有人跟吴青杰打听,吴青杰虽什么也不说但那玩味的一笑蕴含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千年王老五终于有主了!!某些虎视眈眈的女青年们集体抑郁。
钻石王老五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的痛楚,让她们的好奇心被吊到了顶点。
这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到底是谁?!
这天中午结束工作,顾燃依旧没有跟大伙儿去签约的餐厅就餐。
他打开抽屉,拎出一个便当袋,交给了吴青杰。
很快,饭菜就热好了。
一个饭盒和一碗汤。
打开盖子,香气诱人。
陈久安挑了最大号的饭盒。底下是杂粮饭,上层三个菜格,盛着红烧排骨、辣椒炒鸡蛋和素炒丝瓜。还有她昨晚煨着的红萝卜玉米排骨汤。
顾燃喝了一口汤,满足地勾起了唇角。
从宣城回来,顾燃跟着陈久安回家收拾了些东西,便把她掳回了家。
早上她晨跑,他多半也会跟着一块儿锻炼身体。回到家,他冲澡的间隙,她已经利索地把早饭做好,准备好中午的便当。
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她替他收拾好公文包,送他上车。
傍晚,他回到家,屋子里已经飘着淡淡的米香味儿。挂着围裙的女人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迎了出来,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一一归置。
他洗碗、她收拾厨房,然后去阳台抽一支烟,在藤椅上看落日隐去,迎接夜的来临。
他们一起洗澡,他替她吹干长发。开一盏小夜灯,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看一部旧电影。
她喜欢睡在他的右边,用她柔软温热的小脚捂着他冰冷僵硬的残腿。
夜深,他会细细看着怀中睡得沉静的女人,再安心入眠。
这种生活他曾经有过,现在,他终于又再一次能够拥有。
没有人相信,她是这样好的女人!
可是他一直都知道。
顾燃捏着筷子准备夹菜入口。
办公室的门轰的一声,被人粗暴地从外头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把门从身后哐地反锁。
两个保安焦急的声音紧随其后,被拦在门外,“顾总!这人啥都不讲就往里头冲,拦都拦不住!先生!先生!您赶紧把门打开,要不然我们就报警了……”
顾燃看了一眼来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拔了个外线给吴青杰,“你让人都散了,是公司的客户,没什么事。”
顾燃平静地看向眼前来势汹汹的人。
徐邵生下颌紧绷、胸腔起伏、一双眼睛通红地瞪着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煞气
意识到来者不善,顾燃心里约莫知道是与晓北有关。
他依旧平静礼貌,“徐先生,有什么事吗?”
徐邵生走近两步,指着顾燃,单刀直入,“你和她好了?”
“是。”顾燃也不回避,“谢谢你这些年对她的照顾。”
他话似乎更加刺激了徐邵生,他气急反笑,上前一记重拳狠狠砸在顾燃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把顾燃从椅子上掀翻倒地,他还没从眼框上的剧痛中反应过来。领子被人拎了起来,紧勒住的领口卡得他呼吸困难。
摇晃的视线中,只有徐邵生几近扭曲的脸和他怒极的吼声,“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配跟我说谢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是人的东西!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把人家小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自己倒是溜到上海逍遥快活!那个蠢女人花掉所有打工攒的钱跑来找你,你又对她做了什么?逼得她走投无路找黑诊所做人流?!你知道全身的血流掉三分之一的感觉吗?你知道她可能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吗?人被你糟蹋干净的时候就像扔抹布一样抛弃,怎么,现在又觉得好玩了舔着脸又来找她?你这个人渣!你他1妈想都别想!!!”
徐邵生的每一句都让顾燃的脸色惨白一分。
他的理智已经被滔天的怒气燃尽,照着眼前茫然看着他的男人又是一拳。
徐邵生喘着粗气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恶狠狠地指着他,“你害她害得还不够惨吗?!给我离她远点!否则把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给废了,让你一辈子只能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话说完,他啐了口,转身大步离开。
整个公司死寂一般地沉默。
零星几个加班的员工,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一直守在外头急得跳脚的吴青杰跟着跑进顾燃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人。
顾然撑着身体跌坐在地,他侧着的脸没有一丝表情,眼角是一片青紫,嘴角裂开渗着鲜血!
他的脸色白得发青,十分吓人,眼神却空洞洞地盯着地面。
吴青杰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冲上前要去扶。
“出去——”,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
“顾总……”吴青杰担心得要死,踟蹰不定。
“出去!”,那声音依旧很低,重了几分,冷得像冰。
吴青杰不安地退了出去,帮他关上了门。
顾燃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攒成了拳,颤抖的手背上青筋鼓起,似要从皮肤上爆开。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
那些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魇中的画面再一次席卷而来……
嗓子里又腥又苦,久违的恐怖攫住了他的咽喉,让他难以呼吸。
他倒在地上紧紧地闭上眼把头埋在掌中,颤抖的双手插入发间拼命地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