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操结束，向晓北刚刚回到教室，两个别班的女生就兴冲冲地跑进了3班直奔她的座位。
“晓北，真的是你？！”短发女儿看到向晓北，惊喜地叫了出来！她身边的汪旋也有些激动地圈住了向晓北的胳膊，“天哪！你怎么在这?”
“齐燕……汪旋？”向晓北看到忽然出现的小学同学，也十分开心。小学的时候她们几人一个班，向晓北还常常和她们一起玩。
“你不是转学去了宣城吗？”
“初中念完就过来江城一中了。你们也考上来了？向南小学还有别的同学在一中么？”看着两张亲切的面孔，向晓北的话也多了起来。
“除了我们，就只有江一民、任俊——对了，还有赖海霞也在，在六班。”
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向晓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向南小学……在那里，她度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向南小学是江城城南郊区机械厂附近的民办小学，那所学校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机械厂职工的子女。
齐燕、汪旋的父亲和向国宏都是同事，三个女生同班了五年。那时候的向晓北并不像现在这样少言寡语。她热情、玩得开，是班里出了名的调皮的女生，让老师头疼。不过好在向晓北长得漂亮，脑子也不笨，没见怎么努力成绩倒是不算差。再加上向晓北的妈妈陈北燕是学校的体育老师，老师们对她的顽劣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向南小学其实是所不起眼的小学校，学生阶层多是工人子女，所以能考上江城一中的并不多。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聊得很欢，这一天，向晓北难得得开心。
六点多钟，打完篮球的赵晓亮回宿舍冲了个澡就跑来找顾燃聊天。
赵晓亮是五班的，是顾燃的初中同学。他是五班的风云人物，体育生，男生里的“老大”。
赵晓亮从初中起是个让老师一想到就脑袋痛的学生，按他的成绩升上江城一中简直是天方夜潭。可是他人高腿长爆发力极好，初中时补招进了市里的田径队，又拿了一块省里少年组短跑银牌。就占了个体育生的名额保送上了江城一中。
好在上了高中以后，赵晓亮收敛不少，老师们把功劳归结在顾燃的身上。一个内敛自制、一个张扬火爆。很多人都理解不了赵晓亮和顾燃这两种完全不搭边的男生怎么会成为那么好的朋友，甚至某种程度上只有顾燃能够制得住赵晓亮。
只有赵晓亮心里明白，没有顾燃，就没有现在的他。
他永远都记得去年冬天那个夜，寒冷入骨。。
他蹲在拘留所一角，看着小小铁窗透进来的阴冷月光。他想，他完了。
警察叫他出去，他麻木地跟着走出去。刚经历斗殴的男孩，满脸污渍、衣衫破烂还粘有几滴血污，一只鞋也在抓捕中跑掉了。
他光脚踏在水泥地板上，穿堂风吹过，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穿过黑黑的走道，远处办公楼灯光下出现一道人，那人影的的特征太明显了，以至于让他脚步一顿。
一个拄着双拐的少年站在楼前，没有穿校服的他，远远一看已经长成了几分男人的样子。冬夜凌冽的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细瘦的右腿悬在空中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顾燃逆光而站，他似乎在看他，可赵晓亮看不清他的表情。有垂着肩膀慢慢地走这去，顾燃比他矮上一截，他微仰着头对他说，“走，跟我回家！”
赵晓亮怔怔地抬起头。
顾燃把赵晓亮带回了家。
在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赵晓亮侧着头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一冷一热，他觉得有些难受。
安静的空间里忽然窸窣作响，带着男孩体温的羽绒服裹住了他瑟瑟发抖的身体。顾燃的余光扫过他的脚，他眉头一紧，伸手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左手撑着车座，有些吃力地弯腰低下身子，用围巾包住了赵晓亮冻得通红的赤脚。
赵晓亮没有动，他麻木的双脚渐渐恢复了知觉，手指紧紧抓住羽绒服的一角。他看向窗外，车窗上映出的少年的脸，早已泪流满面。
当天下午，顾燃在去洗手间的路上，遇到了班主任和体育老师。他们正在面色凝重地商量着什么。
班主任满脸焦急，她告诉体育老师赵晓亮把职高的一个混混给打了，人都住院了，对方咬定是赵晓亮带的头，还把他给告了。如果鉴定伤的重那是要进少管所的！班主任急着团团转，要去赵晓亮家找他外婆。
顾燃也听说了，赵晓亮家里条件并不好，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南方打工了，一两年才回来一次，留他和外婆相依为命。他的外婆身体也不好，哮喘病一犯就要住院，家里也没人照顾，所以她一病赵晓亮就请假，请不到假就直接旷课。
或许是因为长年没人管教，他才跟了些样外的坏朋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顾燃想了想，朝班主任走去。
过了一会，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赵晓亮的事，最终是由顾燃的妈妈谢梅摆平的。对方一家也是个势利眼，见来谈判的人的样子就知道不好惹，赔了占焕然一新，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谢梅问过儿子，为什么要帮赵晓亮？
顾燃告诉她，进入初中的第一天，他放学走在校园里，五六个男孩子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们大声喊他瘸子、四腿，边大笑还边夸张地吊着右腿一瘸一拐地学他走路的样子。
顾燃没有理睬默默地走着，突然一个很高很凶的男孩子快步走来，他斜着眼看了一眼那几个男孩，从捡起几块大砖头，狠狠地朝他们砸了过去，看着被砸得嗷嗷叫的几人，大吼道，“老子班上的人都敢欺负，欠揍是吧！？”
那群人立马作鸟兽散。
从那天以后，再也没人敢嘲笑顾燃了。
“妈妈，如果不是赵晓亮，我不会有初中三年的平静生活。他不是个坏孩子，只是他没有我这样幸运，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如果这次我们不帮他，他的前途就毁了。”
谢梅没再说什么，只是从此以后每次赵晓亮来家里玩，她都会给他做很多他喜欢吃的菜，给儿子买衣服的时候也会帮赵晓亮挑起件。
赵晓亮成绩实在太烂了，顾燃就给他补课。赵晓亮暴躁又容易冲动，顾燃总会在他忍不住爆发的时候出现，他劝他、甚至会骂醒他，让他珍惜自己的人生。
初三的一个周末，赵晓亮参加在江城举行的全省田径赛，顾燃送他去的。当赵晓亮站在起跑线上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在人群里搜寻着某个身影。他竟然观众席的第一排看到顾燃！赵晓亮不知道他是怎么架着双拐挤到了最前面，他只看到他双手紧紧抓着护栏，吃力的站在人堆前，紧张地盯着跑道上的自己。
那一刻，赵晓亮忽然就红了眼。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有人在替他担心替他紧张……他不再对结果无所谓了，自己一定要赢！
赵晓亮像箭一样向着终点冲去，他从没有这样拼过！当他咧着嘴抱着奖杯朝顾燃走来，顾燃的笑如同他们头顶的那片明朗的阳光。
他们并肩走在橡胶跑道上，顾燃低着头认真地看着红色的跑道上的橡胶颗粒。他仔细地感受着走在上面的感觉，有点软，有点搁脚。
赵晓亮忽然就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声音，“晓亮，你不知道，有时候我有多么的羡慕你………所以，请你不要辜负自己。”
赵晓亮没有说话。
那一天，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要一辈子做顾燃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