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教室里的气氛紧张又压抑，大家都在为期末考试做最后的冲刺。
江城一中的老规矩，高二伊始，每学期参照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试的平均分来重新分配班级。
江城一中汇集了整个城市最好的生源，如果能上重点班，就能够拥有全省最好的师资、与最优秀的一批同学一起学习共同竞争。按照往年的数据，江城一中的重点班考上重点大学的比例是非常高的。可想而知，在这样白热化的竞争下，大家都卯足了劲。尤其是重点班名次靠后的同学，人人自危，生怕在关键时刻被踢出去，失去冲击重点大学的保障。
这些自然不是顾燃要考虑的问题，他的成绩很稳定，几乎没有弱科，每次考试都与第二名保持着一定的差距，稳稳地排在年纪第一。
事实上，他已经自学完高中的所有课程，现在主要是在梳理考点和有针对性地刷题。另外，他还分出很大一块时间来准备明年的奥数竞赛，这对他很重要。如果能在全国奥数比赛上拿到好成绩，在高考之前他是很有可能被保送的。顾燃清楚许多高校是不欢迎身体残疾的学生的，如果他参加高考自主招生，风险很大。他不愿意被动调档到不喜欢的学校，所以他非常需要通过这一次的机会，提前确定他的大学。
考试之前的日子，下课找顾燃问问题的人总是围了一圈又圈。顾燃不像有些成绩好的同学，怕被赶超喜欢藏私。尽管很累，他仍旧来者不拒。他讲题十分认真又很有方法，他思路简洁、条理清晰，通过一道题能引申出同一类题型的解法，再把这个题型的题目给同学讲透。所以大家对他又是佩服又是喜欢。
进入高二理科重点班后，向晓北的成绩遇到了瓶颈。她语、数、英基础很好，但是她的物理却越学越差。悲剧的是，只要这一科没考好，平均分立马就被拉了下来，所以到了学期末，她的成绩在班上只能算是中等偏下游。
向晓北一度怀疑自己的脑回路在某一点上存在严重缺陷，以至于她对于那些电、磁、动能之类的东西永远也搞不明白。顾燃好不容易把她给理顺了，下次考试遇到类似的题目，她又会被绕进去了。
对于自己永远在及格线上徘徊的物理成绩，向晓北看得很开。她已经努力了，还是改变不了，那她也没必要再为难自己。大不了在其它科目上找补，反正她的成绩上个二本板上钉钉，运气好的话冲个一本也不是没可能。说实话，她对于未来从来没有什么想法，上哪个大学都无所谓，更何况是分到哪个班。
只是顾燃暗地里着急上火。他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并不深奥的东西，就能把向晓北的脑袋给搞晕。或许真如她所说，他俩的大脑结构不同，他无法理解她的世界.......
他思来想去，只能靠最笨的方式了。
深夜，顾燃房间里还亮着灯，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熬到这么晚。平时很少干涉儿子学习的谢梅忍不住敲了敲他的房门。
“小燃？怎么还不睡？”
顾燃立马合上了手里的笔记，随手抓起一本练习题盖上，“马上！做完这题就睡。”
谢梅推开虚掩的房间，“做不完就明天做，太晚睡影响身体的。”
“好，马上。”
听到谢梅远去的脚步声，顾燃才松了口气。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桌上的笔记，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瞎紧张什么。
第二天早自习，顾燃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搁在了向晓北的桌上，随即目露同情地看着她，“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只能靠背题。我分析了一下，期末物理题型也就这么几大类。很大部分会出一些平时做过的练习题，我按照知识点把题目分类了。你在每一类题型中找两个能够理解的背下来，应付考试肯定没问题。”
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她，“你看仔细点题型结构，不要到时一改条件就不认得了。”
向晓北觉得他太夸张了，“不至于吧，我还没那么蠢……”
“......”
顾燃实在是不想打击她，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同一道门槛绊倒两次，“上次月考你错的那几道大题都其实做过的......”
“.......”，向晓北闭上了嘴。
她翻开本子，有些呆了。
顾燃这哪里是笔记，简直是一本精简版的教材！前几页是目录，他把所有他们学过的物理知识点按难度标星归章分类。然后先是对知识点的剖析，再详细讲解这类知识点涉及的所有题型……每一题都配有多种解法和解题思路，怕她不理解，他的解题思路写得特别详细、浅显易懂。
最后，他甚至还摘录了今年考过的一些题目，顾燃的记忆力好的出奇，因为仔细一看，这些题目竟然都是向晓北做错过的题，有些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他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那漂亮刚劲的字体，还有尾页那个呆呆的卡通人物，向晓北忍不住笑了。
期末考试前一周的某个课间，欧阳梦打水时经过向晓北的位子，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手里的笔记上，上面那苍劲飞扬的字体……她停了下来，心里一动。
她看了一眼顾燃空空的座位，咬了一下唇，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副惊讶的表情，“晓北，你这笔记做得好详细呀！”
向晓北解释道，“我可没那么厉害，顾燃的。”
欧阳梦愁眉苦脸，“我的物理都烂死啦，你看完借我看看好不好？还有几天我赶紧恶补一下。”
向晓北忍不住安慰她，“你可比我强多了，至少每次都能及格。”
“我其它科目可没你强，这次能不能留在重点班真有点悬。唉……”
欧阳梦一张小脸楚楚可怜，向晓北笑了笑，合上了手里的本子，递给她，“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你赶紧拿去看吧，顾燃说每个题型挑一两道好理解的去背。应该多考个十几分没问题。”
欧阳梦接过，满脸的欣喜感激，“晓北，你真是太好了！这次考试你也要加油哦，下学期我们争取还在同一个班！”
她的笑脸天真纯美，向晓北也不禁回以一笑，“好。”
回到座位，欧阳梦慢慢卸掉了脸上的笑，她漠然地打开笔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笔记本的尾页，是一幅漫画。一个夸张的大“拳头”旁，横七竖八地躺着碎裂的两个字----物理”。这个拳头的主人，是一枚用铅笔素描的简笔卡通头像----飘逸的及肩头发，疏朗入鬓的眉，微挑的嘴角，一脸得意地藐视着“物理”尸体。惟妙惟肖，不是向晓北还会是谁？
欧阳梦想到起每次她去请教顾燃时，他一本正经、除了解题没有多一句话的严肃模样。
心里涌起既酸楚又苦涩的滋味，原来，他竟还会以这样的方式去教一个人....
一月中旬，昏天暗地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考场外的走道上布满了对答案的学生们，年轻的脸上或是悔恨或是兴奋。被好几个同学围着对了几科考试的答案，待顾燃走出教学楼时，喧闹的校园已经空旷了起来。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急切地叫住了他，“顾燃！”
顾燃回头，是欧阳梦，“你还没走？”
“对答案呢，你考得怎么样？”她弯弯的眼睛笑眯眯的，看起来像是考得不错的样子。没待他回答，她又立马吐了吐舌头，“我真笨，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反正你横竖都是年级第一。”
顾燃笑了一下，“那可不一定。”
顾燃并不习惯和不太熟悉的人一块儿走路，可欧阳梦并没有要先离开的意思，放倒是放慢脚步走在他身边接连问了好几道考试中遇到的难题。
两人边走边聊，走到校门口时。欧阳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眼神中满是诚恳的感激，“谢谢你的笔记！看了半个月，比上一个学期的课都有收获。这次物理考试的试题你的笔记上都估到了，如果我能进重点班，多半都是你的功劳。”
顾燃愣愣地看着她手里的笔记本，默默接过，“......不客气。”
她竟然没怎么看就给了别人……他熬了几个晚上做出来的东西。顾燃捏着那本笔记，心情陡然坠落到了冰点。
欧阳梦偷偷看了他一眼，那张清朗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令她心有不忍。她从口袋里小心地拿出了一张崭新的票，递给他，“为了表示感谢，送你一张票！”
顾燃接过，票面上印着一个小有名气的油画大师的名字。
他没什么心情刚想要婉拒，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右下脚的几个字—-------周六、文化馆三号展厅。
文化馆.....
欧阳梦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变化微妙的表情，“我爸单位发的票，多出好几张，我听说你学过画画，想着你估计会感兴趣的。”
顾燃收起那张票，抬头对她说，“谢谢。”
画展开始的前一天，欧阳梦给顾燃发了一条信息，她说自己在家挺无聊的，想跟顾燃一块去看画展，问他几点去。
过了一阵，顾燃才回复她：周六下午两点。
某个喜欢睡到自然醒，上午去上课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