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爪定止在了半空,命悬一线的冲击力让大春屏住呼吸,闭上眼,不敢直视这即将发生的一切。
炽热的气浪迎面扑来,翻滚的空气里,仿佛传来了微弱的呢喃声。
似乎有人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有人在呻吟叹息。
闷沉,空虚,无聊...为什么不找点乐子事做...为什么不...不杀了它么?
那个人似乎在说。
感觉有什么在膨胀,不停地膨胀,就要裂掉了,马上就要破裂掉了...
那个少年在无穷无尽的火焰里睁开双眼,看着这个黑白倒带般的世界。
...
“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头颅挂放在这里?脸上还留着那样恐怖的表情。”他问那个酒吧的主人。
“留作纪念,”那个男人告诉他,“就像猎人杀死野兽之后,将它们的头颅制成标本,置放在大厅里展示,当成一种可供炫耀的收藏。”
“我的行为与他们如出一辙,只不过的展示对象不是野兽,而是人类罢了。”
“你把杀人当成一种乐趣么?”他平静地问那个男人。
“不,平常的杀人称不上是一种乐趣,”那个男人语气淡淡地说,“事实上,猎杀那类平庸的、存在只为了等死的低等动物毫无乐趣可言,为此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系列无价值的无用功罢了。”
“唯有猎杀那些善于创造奇迹的天才…才会使我产生一种由衷抒发的喜悦。”
“为什么要抓我,”他对着那个男人说,“我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是啊,”那个男人轻哼着说,表示赞同,“你的确很普通。”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又一次问那个男人。
“为什么?”那个男人笑了,“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为我欣赏你的表情。”
“就这样?”
“对,就这样。”那个男人说。
“为什么不杀我?”他说,“把我的表情保存下来,做成标本,然后放在这里展示,不正是你的原意么?”
“还没到时候,”那个男人说,“你是被魔鬼选中的宿主,迟早有一日,你是会变成恶鬼的,届时我只需要将你斩杀就可以收获一个魔鬼的头颅作为收藏品了。”
“变成了魔鬼会怎样?”
“脱离了因果轮回,永生永世无法得到解脱。”那个男人平静而又残忍地说。
“那如果魔鬼的力量远超你的预料,你绝无可能杀死它呢?”他问。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舟。”那个男人微笑着对他说。
...
大雨滂沱的夜晚,孤独的小舟漂泊在无边的黑暗里,举头望不见任何的亮光,仿佛是在慢慢地驶向地狱,投入魔鬼的怀中。
是的,舟,可怜又孤独的...舟。
...
时间恢复正常的流速,虎爪擦过大春的眼前,重重地拍在地板上。
大春僵直地站在原地,他呆呆地感受着那相错而过的死亡瞬间。
随后,他睁开眼,心惊胆战地打开眼缝,就像一个赌徒大胆地翻开手里那张已经押上一切的纸牌。
虎爪掠过的空气里,仍旧扑来一阵阵微弱的风力余波,他看了那头面容狰狞的老虎,他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世界。
他想他是赌赢了,但他却仍旧无法放松,身体绷得紧紧的,宛若拉紧了发条。
屋外面的冷风裹着雨水吹来,发条应声断裂,他失重地瘫倒在地上,不知不觉就尿湿了裤子。
那一拳,那看似柔弱的一记拳头,爆发出不可估量的浑厚力量,竟然将猛虎的整个脑袋打进了地板里。
然后,那个浑身发散着红光的少年纵身跳到猛虎的身上,用膝盖顶着它的肩胛骨,用双手环抱住它的颈脖,用力地将它的脑袋从地里拔出。
就像是拔出一颗用以解渴的萝卜。
火越烧越烈,没有来由的,大春觉得少年应该很渴,干裂的喉咙就像一片烈日炎炎下的沙漠,急需水份。
果不其然,大春看到了他张开嘴,一口咬在猛虎的脖子上。
森白色的牙齿猛力地咬,宛若在旱地里挖掘水井,他在那里发狠地刨,很快便啃烂了猛虎身上的岩化皮层,触及到它的血肉,啃到满嘴是血。
少年贪婪地吮吸它的鲜血,就像一只将机体咬的死死的水蛭。
被咬烂的石层纷纷掉落,猛虎从短暂的昏迷之中醒来,陡然爆发出爆裂的吼声。
但少年没有放手,他依旧死死抱着猛虎的脑袋,他的双眼染上了疯狂的红色,一边吸食它的鲜血,一边死死地将它的头颅往外拉扯,势要将它的头扯离它的脊柱。
猛虎暴怒地往后翻去,敞开的腹部面向着燃烧的屋顶,它以头抢地,一边发疯般地在地面上乱滚,一边发狠地将自己的后脑往地上乱撞,试图将那个钳制住它脖子的碾成一滩肉泥。
但没有用,环扣在它下巴上的那一双不停发力的手就像是一条铁铸的钢索一样,狠厉地套出它,勒紧它,死也摆脱不掉,死也挣脱不开。
渐渐地,它的大脑开始发昏发胀,死一样的窒息笼罩那片浑浊的脑海里。
意识到往后翻无用之后,它又重新站起,决绝地目视前方,发狂地往前冲,就像一头陷入绝境当中的困兽,向所有会阻挡它逃离死亡的绝壁,狂啸着发起了不计代价的冲锋!
它不停地撞,往死里地撞,盲头冲跑在布满地刺的大堂里。
它肆无忌惮地嘶吼,肆无忌惮地咆哮,顷刻间,数十根突刺便被它生生地撞裂。
碎裂的土石落满了地面,到处坑坑洼洼,头顶上不断地掉落明亮的火光,就像一场流动的火雨。
屋子外面的暴雨同样在下,一直在下,下个不停地下。
凌乱抓狂的夜晚,好像所有的怪事都集中出现在了这里,施加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不知疲倦地捉弄着他们的命运。
大家都在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但大家都逃离不了命运的捉弄。
地面被翻出一道又一道犹如龙蛇狂舞般刮痕,在生命中最后的几分钟里,它拼尽全力地嘶吼着,拼尽全力地奔跑着,可是颈脖上的那一道环扣却仍然死咬着不放。
那一排渗满了血红的牙口同样一直死咬着不放,似乎只有等到它的鲜血被彻底的抽干,彻底地死去之后,那个魔鬼般的少年才会松开他的双手。
最后,它重重地撞到一根通红的木柱上面,它停下了下来,感到体内一片空虚,干瘪的躯体就像熄火的引擎,缓缓步入冷却。
凉薄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被死命拉扯的东西终于被扯断了,似乎是咽喉,又似乎是颈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