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么？”大海嘶哑地问。
“是的，你觉得很可怕么？”女孩点点头，“但我觉得很无聊，累了，觉得那些东西都没什么意思。”
“那什么才有意思，”大海说，“你是不是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是的，”女孩惨然地笑，“我的一生都是生活在巨大的痛苦之中，难过和孤独就像黑夜一样深重，随时都要准备把我撕开，我觉得这样活着太累了，所以我认为活着是一件没什么意思的事。”
“那能让我抱抱么，可以么，”大海沉默了好久，忽然说，“反正你都快要死了，也不怕我白吃你的豆腐。”
“你确定么，”女孩认真地看着他，“陪你到这里，已经是过了，我不值得你这样荒废。”
“我的人生早已是一片荒芜，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你确定还要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么？”
大风喧嚣，她静静地站在山巅上，面对着山崖，凝视着他的眼眸。
风一如既往地吹，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大雪被风吹散，她静静看着散落的雪花，轻轻声地开口说，“很抱歉，还是请你忘了我吧，继续下去也注定没有结果。”
大海没有回答她。
她又重复说了一遍，“很抱歉，还是请你忘了我，就当是碰上了一个人渣。”
“你想多了，”大海淡淡地笑，“我只是说想抱抱你，又没说我想追求你，我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他淡淡地说，“就像大海和天空，永远都不会相连，”他自嘲地笑，“我是大海，你是天空，我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怎么可能会扯到一起呢，你说是吧？”
“放心啦，我也是一个很渣的人啦，滥情得很，才不会为了一朵雪花，跑去放弃一大片的森林的呢。”大海直视着她的眼睛，又继续说，“哪怕她真的很漂亮，漂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但也没用，因为我们是抓不住星星的。”
“对不起。”女孩说。
“抱一抱吧，也不会太吃亏，抱一抱吧，这样就不会太难过。”他沙哑地说。
女孩楞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沉默，没有说话。
“姐姐，大海哥没骗你，大海哥真的是个人渣，大色鬼，”小白忽然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地说，“因为大海哥长得白净，就像开水烫过的老母猪一样，所以村里的姐姐们都喜欢他，说看着大海哥，就会想起过节时，晚饭吃的肉。”
少有的兄弟配合拳，大海白了小白一眼，但没有辜负他的助攻，壮起胆子往前走了一步，脚步稳扎，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不经不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山上的山，横在女孩的身前，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挡住她的道，对她说，“能不能别去惹那条龙，我想你活得久一些，不想看见你死。”
“恳请你活下去，就当作是为了另一个人渣，”他又不自量力地说，“我们家是学医的，我们的老爹很厉害，镇里的人病了都找他治，他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的！”
雪一直在下，女孩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肯定，也不拒绝，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张毅然决然的脸，又那么一片刻的出神，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点伤感，有那么点陌生，有那么点不太习惯。
为什么总是会这样陷入两难的局面，为什么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不曾有人告诉过她，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做，不想冒的险就不要冒，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你又不是什么要拯救世界的神仙。
“谢谢你。”女孩朝前走了一步，露出了淡淡地微笑。
她礼貌性地抱住这个男孩，力度不深不浅，用的是那种点到为止的力度，“但不必了，这是我的路，希望你能够理解。”
“真的很抱歉，”她抱着他，轻轻地对她说，“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虚构般的相拥，虚构般的笑容，女孩的脸孔相映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透明而又缥缈，仿佛一缕倏然流过在冬日里的春风，不可触摸。
男孩满怀期待的心绪终究还是跌落了，扑空在这茫茫的绒雪之中，随着分流的冷风，坠向山崖下无尽的谷底。
这时候，大地忽然猛地一颤，某股古老的意志似乎正在沉睡中苏醒，山下雪林的地势渐渐拔高，无边无际的冷风在这一瞬间变得狂乱了起来。
大海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女孩，闭上眼，倾耳聆听漫天尖啸的风声。
慢慢的，狂风通过轨迹传递回来的信息渐渐明显，他甚至不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苍白的鳞片沉缓地浮露在苍茫的白雪大地上，依此窥探着地底发生的一切。
炽热的细胞爆发出澎湃的生命力，熔岩般的血液沿着山一样的背脊流淌，无声地、暴戾地没入顶端的那一刻嶙峋的巨首，粗糙眼皮正在一寸一寸地拉起，昏沉黑暗的大地里，一双赤金色的瞳孔仿佛一把刺破黑暗的长枪，迸射出怒雷般的闪光。
巨龙拔地而起，疾风骤至般的威压直冲云顶，掀起雪浪滔天，淹没无数黑色枯槁的树。
小白惊恐地盯着那条苍白色的巨龙，失声大喊，“来了...来了...它来了！大臭龙，它来了，它要过来了！”
“那条龙比噩梦还要可怕，”大海说，“人类是不可能战胜的。”
“但那些灵魂枯竭的神术师需要苍牙的血，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最后希望，我和我的同伴们都没有选择。”女孩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条振翼起飞的巨龙的身影，“我们要把苍牙的血带回去，这样才能守住我们同伴的命。”
她的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罡风汹涌如潮地袭来，仅仅片刻的时间，混沌的风暴在这条名叫苍牙的巨龙的调令下凝成，飞速地靠近那座站着三个人类的大山，意图吞没整座的山巅。
冬日钝重的阳光被乌云遮住，整座高山在那片巨大的阴影底下，显得格外的脆弱，仿佛摇摇欲坠。
在龙息喷吐而来的一瞬之前，大海猛地睁开眼，扭头对着小白大吼，“闭上眼！不要被它吓到了！这里在结界之外，那条龙伤害不了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