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了、你们两个。”
“我为什么不喝!”他大声咆哮。张奕文大声咆哮。就好像水沉入大海,树隐于森林,他的大声说话被周围的各种大声说话、电音、撞击和无意义的呼喊所淹没。
他们四个都不像是享受这种情况的人。其实是五个人。在回字形的沙发上坐成一圈。
“我为什么不喝?!”张奕文把酒瓶扔到桌上。万幸的是没有砸碎。他用幽怨的眼光看向舞池,看向靓丽或者并不靓丽,演技高超或者并不高明的男男女女们。然后,他又低下头,叫骂两句不是很严肃的脏话。手在桌上乱扫、给他又拿到开瓶器,又打开一瓶啤酒。开瓶器又落在另一边。小少爷们总是不太在意效率的。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詹钱昊不停地打开下一瓶酒精饮料,把它倒在小小的杯子里,盯着泡沫渣滓看,然后一饮而尽。他一句话不说,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过程。就好像在拧螺丝,或者上发条一样。流水线作业。
下巴上沾着闪闪发亮的液体。
他们两个都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叶之舟一开始非常着急。但是某一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这样也很无聊、也很傻瓜。人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说服别人,一定要让他们“迷途知返”呢。
随他们去了。
反正之后肯定轮到他送他们回家。不过,在他们两个尽兴之前,叶之舟还有要做的事。他看向他现在唯一能依赖的人。
朱逸伦一如他的期许: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他也拿起一小杯。一小杯罢了。叶之舟丝毫不担心。他更加担心的是求婚被打断的张奕文,以及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一直在喝闷酒的詹钱昊。
他丝毫不担心。
其实也有一点担心。
“……这就是成年人吗?”周之叶看了一眼远处狂热的人群。肢体的摆动交融在一起,变成了某一种符号。
“确实是的。有一天你也得理解他们。理解大人的世界。理解这个……”他用握着酒杯的小指指了一下求婚失败的某人。和一声不响的某人。
“总有一天。”
他说。
周之叶瞟了一眼他的小指。是因为手指修长才去弹贝斯,还是相反?
朱逸伦抿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
“要来一口吗?”他询问道。
“哎?”周之叶有点局促。她一直都有一点局促。酒吧里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超过了她的想象,纵意狂欢难以用思考和观察理解。叶之舟也也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了。像个小女孩一样,像从前一样,乖乖地坐在回字沙发的最内侧,用不大不小的眼睛注视着四方。“……可以吗?”她忸怩地询问道。
“of course。”
叶之舟丝毫不担心。因为他们四个都在这里。他们四个就在这里。就好像四名骑士拱卫着公主。这世上没有危险能扛得住他们四大门神。
但是,他还是立刻从长沙发的这一段跑过来、挤过不知道在扭什么姿势的张奕文、夺过朱逸伦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模仿起朱逸伦的面瘫脸:“挺甜。”
“黄金蜂蜜酒。”朱逸伦耸耸肩说。
“草,那接下来岂不是有拜亚基要来接我了……”
“……”周之叶别过脸。但是周围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的。她感觉有点腻了,用手托着下巴。
“我送你回家吧。”朱逸伦站起来。霎时,仰视着整个圆形沙发。
“好!我去结账!你先扇阿文两巴掌!”
“阿文又不会喝……”朱逸伦顺势看向张奕文。看向张奕文旁边。
嘲杂的音乐变得有一点虚幻。
那里是空座位。
“不要!我还要喝!我还能喝!死翔哥别TM劝我!”“我也想……再待一会儿……就……不行吗?”
“反正你家不远。我等会再回来帮你治这两个家伙。”阿伦理所当然地说。
“……”叶之舟也说不出别的话了。他只能自顾自地翘起二郎腿。然后也拿起一个酒杯:“那就拜托你了。我先看着这两个弟弟。”
“行。请吧,小女士。”他鞠了一躬。
他找不到自己衣柜里最贵的那件西装了。结果就是一度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穿哪一件。而且,每一件穿起来都有点怪。肩膀那里有点松。
那还是穿得像个程序员吧。吊带裤加上格子衬衫。
像是小虎队。
啊,这个时代的孩子,只知道冒险小虎队了吧。或许连这个小虎队也落寞了。啊,也没什么值得粉饰的,所谓的小虎队,也和现在的男团没什么本质分别。就是专业技能更强……或许吧。
无声地,朱逸伦领着周之叶走出嘲杂的酒吧。回到略有点冷清的小城凌川的街道上。若是在马路左侧走,他就站在她的右后方。如果是右边,那么他就站在左后方。亦步亦趋。步幅把控得很好。
就像在散步一样。
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还好。站在后方的话,也看不见表情。若是不回头的话,只能听到他稍微有点低沉,包容而宽厚,使人安心的声音。
做同义词转化就是深不见底。
“……”周之叶有点拘谨。她双手拿着自己的小包,走在前面。小裙子不长也不短,露出一点圆润的膝盖。头发简单地盘了一下,做了个可爱的包子头。同样简单的还有淡妆,或者是让你觉得是淡妆的化妆手法。谁知道呢,男孩子们总是看不出来差别。可能就是家族遗传,她也不高。或者,就是这个家伙太高大了。
朱逸伦太高大了。
“……我是不是……穿个高跟鞋比较好?”
“不是很有必要。比例已经很完美了。不如说,我想不出更好的身段了。”朱逸伦一套一套的,“要是再继续漂亮下去,你哥哥他会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不让外人看的……”
“……”
周之叶停下来。
然后轻轻跳到旁边的花坛上。
素色的裙子,比没有灯光照着的向日葵还要明亮。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只到朱逸伦的胸前。
“为什么总是三句话不离哥哥嘛!”她用上了点蛮横的语气。
啊,在叶之舟眼中,她就是时常任性又刁蛮的。
虽然他就是个死妹控。
“像这样,更可爱哦。”
“真的吗?”
“我又不会说谎。我发过誓的。手里握着长枪的你很英武。打扮得像是女孩子的你也很可爱。无论是哪个样子,只要是你,我都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诚然如斯。”
朱逸伦好像说了两句话。但是实际上只有一句话脱口而出。是他偶尔会用的,很古风的对答。
周之叶涨红了脸。她是那种,攻击力高防御力低的女孩子。她匆匆跳下来。加快脚步往前走。
朱逸伦没有马上跟上去。
他看着向日葵。然后一路看向月亮。
然后才跟上去。
向日葵不会追逐月亮。甚至不会追逐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