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舟,也就是我,在海滩边上趴了一会儿。让女孩子等着是有点不太绅士,但是我这时候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当我终于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穿上我的披风和皮甲的时候,那妹子已经走到我前面了。
我真的没有力气走树梢了。林中游侠也有耐力用尽的时候。
我只能跟着她走。
她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土著的智慧生物。她会说话。她长着鹿角。
我想我有很多想问的话。但是我一个问题都没能草拟出来。而我更加找不到和这沉默的女孩搭话的机会。就连观察她都很难,她走在前面。
要是平时,我甚至一跃就能追上她。
但是现在不行。
我真的筋疲力尽。我甚至会停下来,我真的走不动了。这时她会在稍远处等着我。凛然地站着,融入森林之中。我意识到我很难察觉到她。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口中的师父又是什么人?她刚刚叫我什么?
我们一路走着。从森林外沿走到深处。然后我看到一棵稍高的树,没有我最初倚靠着的那么高、那一棵树是真的通天。但是也够鹤立鸡群了。
我意识到那是一座树屋。在树屋外,一张桌子上,一棵植物和一只哥布林相对而坐。
哥布林和树人正在下棋。
鹿角女士转身,示意已经到了。
然后,树屋的门拉开一角,两个我熟悉的家伙走了出来。高的那个左手臂上缠着藤条,是个有些简陋的包扎,而矮的那个朝我尴尬地笑笑。
是枪骑士和物灵师、是朱逸伦和詹钱昊。
就是这样。”
叶之舟这样说。从他的一些细小动作中,判断出他已经有些累了的赵克莱,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
赵克莱是一名心理医生,出自王梁孝的小说《国际象棋——遗产》。但是他的所有故事都被一把闸刀抹杀掉了。所以把他看做是一名普通的心理医生也无可厚非。
时间差不多了。
赵克莱用上了他的专业技巧,委婉地提示他的病人现在的时间。叶之舟愣了一愣,但是他也确实累了。他们相互问候,然后各自告别。
当然,赵医生还是得待在这里。他稍微休息一下,然后等待他的下一位病人。离开诊室的只有叶之舟。
在赵克莱的笔记本上,这位青年有个挺不错的印象。开口之前,他有些唯唯诺诺,还有些阴沉冷郁。这样的孩子是最不容易出心理问题的,除了自卑和压力这种,大家都免不了俗的现代疾病。但是这位一旦沉浸到某一件事里,就会慢慢地、慢慢地热血上头。
沙盘和其他一些小道具也指向了这个结论。他的内心比他看上去的要热血得多。或许是慢热型。
但是他缺了点东西。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但是他不明白。他缺了什么。
下一位朋友也缺了点东西。
赵克莱把文件夹放到原位。然后打开另外一本。这一份有些年头,证明主人公早就来过。
赵克莱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那位高大的青年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他很高大。但是不挺拔。不,是故意地。
他很显眼。
他在观察自己。饶有兴致地。他想要逆转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想要翻过来看透他。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需要帮助。这样的人是很难缠的。可能还有一些自残倾向。这也是极其危险的。
赵克莱让他的笑容处于营业状态:
“下午好,朱逸伦先生。”
“嗯,我挺好的。您也挺好的,发际线和年收入都在上升。”
“哼哼。”
文件夹里还记着很多特性。比如这人有时会很毒舌,有时又会滔滔不绝地讲很不好笑的冷笑话。
但是他从来不会笑。
这里记载了某个事件。
“我记得你那之后转到了软件工程……是这个专业吧?现在该毕业了吧?”
“嗯哼。您还记得挺清楚。”
“转专业顺利吗?大二才开始学编程的话,会很辛苦的吧。”
“还好。和程序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要容易地多。我找到了感觉。就和贝斯一样。”
册子里也写着这男孩会弹贝斯。最拿手的曲目是《another one bites the dust》,意外情中。擅长或者至少愿意演奏的人,一般比较开朗。心理状态不容易恶化。虽然他们一直会标榜自己是深沉的或者别的什么标签。
还不是青年,是男孩呢。
“现在毕业了?”
“没错。我已经找到了工作;我再想和您吹牛就得用我自己的工资了。我和您见面的频度得大幅下降呢。也就七夕的时候能见个面吧。”
“嗯哼。但我相信你还会经常来的。成人世界的压力呢。”
“嗯哼。”
“我们继续讲上次的故事吧。没想到你这次几周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还会像最初那样,消失几年呢。”这里是在说,朱逸伦上次出现到现在才几周。可是,他再上一次出现,则是在他打算转专业成为一名程序员的时候了。
“因为我对您别有安排。您在我的计划里有个位置。”
“安排?”
“判断这是否是梦境。”
“你是开始觉得,当年那场事故只是个错觉吗?”这是之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说法。嘛,不过,毕竟是过去了几年,还是在这么一个敏感的年纪,会改变想法也是很正常的吧。
“那倒不是。”
戏谑的男孩坐正,“要是你再拿这件事开玩笑,我就拆掉这个椅子,把一端有钉子的木棍钉进你的太阳穴。”
他的手肘垫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交叠的双手拖住了自己的鼻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巴。声音因而显得更加低沉。
两个人因此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那个事件还是禁语。
不,不是他曾经是个玩乐队、混黑社会的不良少年的事。是他高中时候的另一件事。
朱逸伦目睹了一个女孩子从窗台跳下教学楼。纵身一跃。
他第一次为此来的时候,深受PTSD的妨害,被幸存者障碍折磨地不成样子。他觉得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救她。
当他在事件的两年之后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变得冷酷而傲慢。“我觉得,师范专业的那些人都是白痴。我不能再和他们当同学了。”
当他在现在的几周之前第三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哭的男孩,终于失掉了所有的表情。
“我们来玩沙盘吧,doctor。”
朱逸伦自说自话地站起来,走到一旁,拿出沙盒。找出红色、蓝色和绿色的小人。
蓝色的放在中间的高地上。他开始陈述:
“舟说他要引开那诡异的攻击。这正好暗合我的计划。”
绿色的小人放在蓝色的旁边,
“于是就只剩下我和日天。但是,舟没有想到的是,”
许多个红色小人,则洒在沙盘的角落,
“追兵不止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