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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扑了关扑了,最后一局,‘十三街’上的地契一张,二十五枚太平通宝一次机会,先来先得,后来的没份啊!看上眼的朋友们可是得赶早入局啊!”
人群中心的一名小身板男子正漫不经心地甩着手里的一张草黄薄纸,对向木台之上的往来赌客大声吆喝着招呼生意。
虽然“十三街”的地契扑卖这个价钱的确是不够划算,不过要是等第二天被老大知道了,那这值钱契纸,铁定就没法再在自己兜里安全呆着了。
反正东西也只是自己花五枚铜板扑买下的,本钱不花钱那就等于赚钱,正所谓薄利多销,赶着在老大拿到地契之前多扑卖一些钱财,可不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方周子目光阴冷地扫了眼周围齐聚上的十几名贪婪赌客,脸上虽然挂着敷衍笑意,但满心溢着的却都是鄙视不屑。
自家老爹乃是“十三街”长生库中的资深掌柜,经手的宝贝不到上万却也够得上千百之数,他方周子那可是从小就在宝贝堆里滚着长大的,又怎么可能会像这些凡夫俗子一般,一见着区区的一张铁铺地契,就热血沸腾地烧红了眼睛?
自己的目标,可是取代“快刀屠龙”的位置,成为扬州城内的最大街霸!为此暂时忍受二把手的憋屈身份,忍受那无知屠夫对自己的训斥打骂,可全都是成功路上必须经历的磨难呢。
他方周子一定要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是谁说了掌柜的儿子就也一定得是掌柜了?是谁说了掌柜的儿子,就不可以改行去做街霸,就不可以迎来人生蓬勃第二春的?!
“俺、俺要与你扑买地契,俺、俺身上刚好有三十三枚通宝,俺一定要与你扑买这、这张地契!方小子你敢不敢应?!”
热闹氛围里,胡二黑子的粗大嗓门忽然响起,瞬间便成功吸引了关扑台上的无数注视目光。
“——糟糕!”
然而藏身暗处的童子听到这话的瞬间便差点要咬断了嘴里舌头,心道这胡二黑子简直就是块点不透的榆木疙瘩,自己的确是教他一上台便当众与那男子叫板扑买,适当挑衅,以防那人避而不战。
可却没让他把自己兜里有多少纹钱都清楚告诉人家的啊?
这世上,哪有这样主动把柄送给人抓的傻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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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喂!大伙儿都赶紧过来瞧瞧啊!”
方周子抬头瞥了一眼说话那人,待看清了究竟是谁后,差点就没忍住将嘴里的口水笑喷出去,乐呵着便拍手招呼过周围赌客一起来看道:
“这难道不是胡老黑子家的那个二傻儿子吗?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说要和我扑买这张地契?哎呦!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现在扑买的钱数又涨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四枚太平通宝!胡二傻子,你的身上,现在还能够再多搜出一块的铜板吗?”
“俺、俺......”
人高马大的胡二黑子愣愣杵在那瘦小男子面前,却是支支吾吾涨红了了脸膛也说不出话来,瞧着就像是个被恶人蹂躏但却无力反抗的娇弱娘子一般。
“怎么?拿不出钱来了是吧?我方周子今天就在这里放下话了,这最后一局关扑的买卖我也不与旁人做了!只要你胡二傻子能够拿得出三十四枚铜板,赌什么随便你说!这五文钱扑来的地契算是赌本,输了我不要钱全送给你!”
“方大哥豪气!”
“果然不愧是我‘十三街’上的男人!”
“兄弟们跟着方大哥这样男人中的男人,一辈子也不后悔!”
......
三五名跟在方周子身后的壮汉立即便面红脖粗地嘶声干吼起来,倒叫在暗处看着的赵隐心生疑惑,莫非那“快刀屠龙”的手下全都经过了特殊训练不成?
竟是一个比一个嗓门都大。
“看来你这二傻子果真是连多一文钱也拿不出了呢,我听说你那个大傻哥哥明天就要成亲了,怎么?未来小叔子的礼金钱可是已经准备好了?没有的话,我倒是可以念在往日邻里交情的份上,借你一文钱币,当做贺礼呢。”
“你——!你你......”
胡二黑子连续的几个“你”字卡在喉口无法说出,心脏砰砰地仿佛要爆开一般,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同穿一条裆裤的好朋友,现在竟会这般面目狰狞地对待自己呢?
心里的委屈不解情绪就好像水浪将自己淹没,让他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前去,与那方小子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果然小人得志便猖狂啊!”
赵隐皱眉看着关扑台上那耀武扬威的瘦小男子,心道今趟“出师不利”,可以那方周子的无懒性子,若是无法多寻出一枚铜子,则机会难得,胡家铁铺的地契可能便永远都无法赢回了。
莫非果真是得失命里皆有数吗?
可这命数,却为何偏要选择相助这等无义之人呢?
大厅之内烛火摇曳,却是正好在立柱上映出一道无力的高硕身影,胡二黑子的孤影仿佛随着烛光时明时暗,且似是马上便要黯黯消失了。
周围的往来赌客皆是冷眼瞧着这可怜一幕,但却没有一人起念想要帮那黑炭汉子凑够一文铜钱。
“太平赌坊”里每天发生的类似事情当真是数不胜数,他们每次交上十二枚通宝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施舍那丁点无用善心的。
大家伙儿赌上身家性命来此入局,有哪个不是为了咸鱼翻身、一日富贵?真要是不幸遇着了今天这样的情况,除了自认倒霉之外,又还能够怎么办呢?
博赌有风险,入局需谨慎,玩不起的人,就还是早早地回家找妈吃奶去吧!
“十三街”上的邻里街坊们老早就被生活操劳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方式,才是他们坚定奉行的不二法则。
“诶!二傻子!你的铜币掉了!”
人群中竟是忽然传来了一道男子的粗哑嗓音,眼眶通红的胡二黑子不自主地愣愣转过身去,然而尚未聚光的懵懂视线扫过声音传出方向,却是瞬间就怔怔定在了——
一名宽笠斗袯的陌生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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