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历三十二年春,亓国京城南郊围场。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茂密的树丛间穿梭着几条体型纤细,毛色油亮的黄狗。这几条狗低头嗅着气味,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忽然,不远处的树丛晃动了两下,一条黄狗猛然窜了过去,随即发出几声吠叫,其余那几条狗听了之后立刻围住树丛,虎视眈眈的盯着那里。
这时,天空中响起犀利的鹰唳,划破长空,一只翼展八尺,头白体灰的海东青疾如闪电俯冲而来,铁钩般的喙爪从树丛里扑棱棱的抓起一只狍子。紧跟着,海东青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将狍子扔到远处那队人马的跟前。
“好极,妙极!陛下的这只海东青果然非凡神武!”
称赞之人名叫沐连城,是亓国隐龙阁的阁主,只见他胯下骑着黑马,身穿紫色直裰朝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阴郁,尤其是那双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眼睛,任谁也看不透他心里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他这一句称赞,立马引起身后众多亓国大臣的附和,他们有的连声称是,有的击掌叫好。
在沐连城前面的亓帝撇了一眼地上的狍子,泰然自若的说道:“连城此言不虚,这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
亓帝一番话更是让大臣们赞不绝口。
随后,志得意满的亓帝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从向北而去,沐连城紧随其后,大臣们也相继随行,只留下两名侍卫捆绑狍子,准备送到膳房做成晚宴。
“陛下,春猎首射就得斩获,想来我大亓今年也会这般风调雨顺的。”沐连城催了两下马,来到亓帝左近,脸上挂满笑容。
亓帝悠然一笑,手指京城方向,低声对他说道:“连城,那这风从何来,雨又从何而来啊?”
“这……臣不知。”沐连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胯下马也慢了几分。
“哈哈哈哈!”亓帝朗声大笑,摆手说道,“连城莫怕,朕说句玩笑罢了,看把你紧张的,不过要说起这春猎,你隐龙阁可是劳苦功高,八院之中有六院随行保护,若没有你,朕与诸位爱卿岂能无忧啊?”
沐连城听了,忙回道:“臣惶恐,这是隐龙阁分内之事,算不得功劳,只是……”
“只是什么?”亓帝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追问道。
沐连城拍着马又凑近了些,小声道:“陛下,此次春猎有隐龙阁暗中随护已是无忧,陛下为何还要把龙骑也一并带来啊?这京城中只留下司卫府的兵马守备,是否有些单薄了?臣听闻近日北殇降族凌家似有异动,陛下不可不防。”
“连城多虑了。”亓帝轻抚马背,说道,“凌家落户京城已有数年,何况子嗣还在宫中任职,朕如此厚待凌家,他们还能生出虎狼之心来?”
“陛下所言极是,许是臣多疑了。”沐连城不再言语,只是那对半睡半醒的眼睛却始终凝望着京城的方向。
亓帝见他犹疑,伸出手在他肩上一拍,安慰道:“好啦,自朕登基以来,若不是有这历年春猎,你我二人少有同行,朕时常忆起咱们当初游历天下的情景,甚是怀念,就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了,咱们上前面看看,再遇猎物你来射,让朕瞧瞧你的本领是否不减当年。”
“是。”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行了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半空中再次传来海东青的鹰唳,这是发现猎物的讯号。
沐连城微微抬起眼皮,向前面茂密的草丛中打量几眼,转头向亓帝说道:“陛下,那边有只野兔。”
亓帝点了点头,拿起挂在鞍上的蟠龙弓,递到他面前,说道:“用这把弓。”
这蟠龙弓是亓帝御用,平日里亓帝视作珍宝,时常擦拭,弓身两端探出的龙头金光闪闪,看起来真是威武霸气。
弓到眼前,沐连城却不敢接过来,他急忙躬身一拜,说道:“臣怎么配得上陛下这把蟠龙弓。”
“朕让你用,你便用。”亓帝霸道的将蟠龙弓又往前递了半分。
沐连城赶忙双手捧住,身子也躬得更低,几乎要趴在马背上。
“臣遵旨。”
说罢,他弯弓搭箭,拉满弓弦,半睡半醒的眼睛里也泛起些许精光,黑尾羽箭“咻”的一下,应声而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别看沐连城动作娴熟流畅,可这支羽箭却忽忽悠悠的落到草丛外面,那野兔受到惊吓,慌忙逃窜离开。
亓帝见状,不由得大笑三声,对他说道:“连城啊连城,这一箭比起你当年在殇地救朕之时可差远了,朕早就跟你说过,大丈夫当胸怀大局,文武双全,方能气吞天下,如今连只野兔都能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你说该不该罚?”
“该罚,该罚。”沐连城尴尬笑道,“这天下是陛下的,臣就是陛下身边一条老狗,哪里还敢想着什么气吞天下啊!”
这番话把亓帝说的心爽眉舒,哪里还会再嗔怪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