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毕竟想着说不准秦无恙又没有给全了修行法，念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商陆小心翼翼问道：“二师兄，书上提及，修行之时若有晦涩感，通二脉后开气海，方是人间大道根本，其实三脉之上，另为蹊径，并无不可，虽稍有强弱之分，却无根本之差。”
“这其中的道理，莫非？”
秦无恙点头道：“没错，就是字面意思。”
商陆点点头，再不多话，只安静翻阅手中修行法。
好你个秦无恙，这分明是找死，待得我神功大成，非得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何有百种颜色。
李栖迟喝了一口茶，突然见得百里霜练字的草稿，一时兴起，便也提笔写了几个字。
端正平和，笔迹瘦劲，与寻常楷书似无不同，但偏偏独有韵味，其中身形，颇具正气。
百里霜认真看着，细细品着，提笔仿了一个字，但徒具其形。
两字格外相似，纵然裁剪对贴，亦无不重合，但其中韵味，偏偏相去甚远。
百里霜凝眉沉默，李栖迟笑了笑只是说道：“字与人似，百里姑娘便是百里姑娘，李栖迟便是李栖迟，人不同，字自然不同，其中各有妙处，不必强求。”
百里霜点头，但仍是低头看着那两个字，耿耿于怀。
人已经比她好看了，字又比她好看，这世界啊，还挺让人难过的。
细细算算，连跟班都不如他的好看。
百里霜很失望，倒不是对其他事情失望，就是因为突然心情不太妙了，就有些失望。
不是李栖迟太好，自然也不是因为她不太好。
想了许久，原来是因为家里伙计不好。
这么瞧着，竟真就觉得这傻子真挺招人生气的。
李栖迟对秦无恙道：“无恙。”
秦无恙点头，又从书箱取出两块木牌，放在桌上。
黑色的木牌上，写着黑色的字。
这便是很奇怪的事情。
因为商陆确实看到了黑色的木牌上，更加黑色的小字。
一者写“一点浩然气”。
一者写“君子不欺暗室”。
字并不大，但都如李栖迟所有的字一般，端正平和，并无遒劲之味，也没有俊美可说。
但看着，极好，字好，句也好。
当然，人更好。
李栖迟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听说东离的雷击木向来有辟邪的妙用，收在身上，也是图一个心安。”
百里霜是命师，自然听过，但那东西很贵，并非李栖迟所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好东西，而且是很好的东西。
所以，百里霜没有拒绝。
只是待到闭馆的时候，四人站院中。
百里霜转身对商陆道：“别傻站，去酒楼买。”
她又提醒了一句，“要有诚意。”
商陆点头道：“好。”
既然到了白城来，晚饭是当然要在白城吃的，至于百里霜愿意招待，那是多好的事情啊。
百里霜从钱袋取了一枚铜钱，放在他手心，而后踮起脚尖，把手抬到比商陆头顶还要稍稍高一些的地方，示意着，要有这么高的诚意。
可是小姐，你这么点钱，我很难帮你办事啊。
但细细想想，他忍住了，这个月的月俸还未发下，如果小姐一怒之下克扣了许多，那算起来就更不划算了。
又或者，她本就打着这样的主意？
于是，他心中一凉，重重点头，表示必不负重望。
然后转身回到知天命，取出昨夜辛苦了大半夜才誊抄好的《诗经》，又提起食盒，先往北街小星言家的面馆去了。
他既然不快意，总得找人分担分担。
“呀，商陆哥哥来了呢。”
小星言正好也是私塾下课，背着个小书箱就从街头跑来，张开双手，撒娇似地抱着商陆。
捧着商陆脸颊，刚要把小嘴巴凑到商陆脸上，他连忙往后缩头，吃了一亏，哪里还敢？
他抱着小星言入了面馆，小星言母亲还在打扫着，商陆问道：“婶婶，这么乱，是有人来找事了吗？”
苏星言母亲摇头道：“倒也不是，今早有一个漂亮姑娘拿了银子过来，说是昨夜不小心损了我一些桌椅，非要拿这许多银子来补偿，可是哪里用得了那么多？她又说不听，只是一直说着抱歉，放下银子就走了。”
商陆道：“也是一个有担当的姑娘。”
“是啊。”
商陆又捏着苏星言秀气的小鼻子道：“小星言也要这么有担当哟。”
“我在私塾学得挺好呢。”
商陆顿时笑起来，把小星言放在椅上，然后从怀中掏出誊抄好的《清静经》。
“是了是了，小星言念书一直很用功，婶婶，我这里正好有一本《清静经》，听说修心养性，给小星言背书，也应该是好的。”
苏星言母亲束着长发，挽起袖子在扫地，闻言抬头笑道：“好啊，星言，还不快点谢过你陆哥哥。”
小星言背着书箱站在凳子上，睁着可爱的大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听清楚了，“哇”的一声紧紧抱住了商陆。
苏星言母亲笑道：“星言，你做什么？”
苏星言咬着唇，无奈道：“娘，我感动，这辈子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苏星言母亲笑骂道：“你这丫头。”
商陆笑道：“小星言定然还是开心的。”
小星言皱着鼻子，重重点头。
等到商陆离开的时候，她还背着个小小书箱送到门口去，紧紧抱着商陆大腿。
这么一副不舍的模样，让商陆大为感动。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饱含泪水，泫然欲泣。
商陆有些感慨，知恩图报的人，在这世道上越来越少了。
他蹲下身，拉开小星言那双白嫩小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说道：“小星言不用谢我，这是为兄者该做的事情。”
母亲就在背后，小星言有苦说不出，委屈巴巴地睁着大眼睛。
商陆轻轻揉着她的小脑袋，“小星言放心，商陆哥哥以后肯定还会常常给你送礼物的。”
小星言一句话没说出口，“哇”地一声直接哭出来了，她喜欢做课业，或许也会稍稍喜欢背一些书，可她从来不喜欢经书啊。
哪有小孩子喜欢经书的？
小孩子干嘛要修身养性啊？
“星言，你怎么又哭了？”
小星言饱含泪水，回头应道：“娘，我开心。”
商陆笑呵呵离去。
小星言站在街上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睛，拉了拉背上的小书箱。
她委屈得泪流满面，坐在门外桌上，从书箱拿出纸笔开始练字发泄，写了许多个字，回头瞧到在店内打扫的母亲，又一句话说不出来了，耷拉着小脑袋走进店里，她母亲说道：“傻丫头，商陆哥哥对你好，你要念着，知道么？”
还念什么念啊，要念也是记账，事后才好算数。
可是这话，她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说，只得重重点头，认真道：“好，商陆哥哥的好，我都记着呢，还要拿个小本子记下来。”
“嗯，懂事呢，好了，快去看看商陆哥哥送你的新书吧。”
一提起新书，小星言又是欲哭无泪。
垂头丧气地扯下书箱，她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回过头，吓了一跳，连忙跳下凳子跑过去道：“娘，我来帮你。”
“你个傻丫头，没事，继续做你的课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