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想了想，把棋子落在死位，终是使得百里霜和苏星言这一盘死棋，多了一抹生气。
然后，两个小姑娘一番商量，又给死位落了一枚黑子。
商量手捻棋子，犹豫许久，这才落子。
苏星言对百里霜说道：“霜姐姐，这么简单一步棋，商陆哥哥还要想大半天，真笨。”
原来，也不是昨晚撒娇要糖葫芦的时候了。
百里霜眨动那双漂亮眼睛，轻轻揉着小丫头脑袋，两人一番商议，终是落了一步中规中规的棋。
商陆暗松口气，继续落子。
十来手后，商陆端着茶杯那只手，竟拿不稳茶杯，不得不放下，眉头紧皱。
约莫是自己棋艺不精，竟想不出落败之法了。
百里霜手拈茶点，送到苏星言嘴边，苏星言小嘴唇抿了一口，欢喜道：“商陆哥哥想不出来了。”
百里霜自己咬一口，目光落棋盘上，若有所思。
再然后，商陆绞尽脑汁，才能用二十步棋“险胜”三子。
又或许，换做陆谨来，可以三十步后才胜？
反正不论如何，对于惜败的苏星言和百里霜而言，终归是觉得自己轻敌了，又觉得败给了商陆这种盲流子，有一种乱拳打死老师父的惋惜，百里霜牵着苏星言，往荷塘另一侧走去，说是踢毽子，但谁不知道，百里霜最懒，而且手脚反应也不行，莫说踢毽子，跳绳子她也是跳不了几下的。
大概，是生气了吧。
商陆以为，她在生自己气，觉得不该败，然后败了。
所以，他也没听到，苏星言气呼呼道：“下次不和他下了，不会玩儿还能赢，那玩来有什么意思？”
百里霜点头，清风拂过的黑色裙子和黑色棋子一样，都有几分失意。
她们没有踢毽子，也没有跳绳子，两个小姑娘蹲在荷塘边，与锦鲤嬉戏。
然后在苏星言撒娇下，百里霜带着她回了房中练字。
商陆望着这一盘棋，拾起一枚枚棋子放盅里，然后起身烧水，煮了一壶茶。
陆谨睡了一觉，没能入梦，伸着懒腰出门，不断打呵欠，见到商陆烧水煮茶，懒洋洋走过去，说道：“正好，睡不着，又很困，来杯浓茶醒醒神。”
商陆说道：“浓茶伤胃。”
陆谨改口道：“那算了。”
他又不是什么修行人，伤了胃，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盘膝坐在商陆对面，陆谨歪着脑袋，皱起眉头，一副郁闷模样。
商陆替他倒了一杯热茶，问道：“干嘛了？”
陆谨问道：“临睡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商陆喝着茶摇头：“没有的事。”
陆谨将信将疑：“好像有吧？”
商陆说道：“那就有吧。”
“哦，那是什么事？”
商陆摇头：“不知道。”
“哦。”
沉默。
陆谨突然抬头道：“哦，你说今晚去解决些麻烦事。”
商陆点头道：“对，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哪一回事？”
“天意宗这几个字嘛，还是让我不安，徐珠儿说是天意宗最讲道理，而且已经和那个人讲好了道理，但你知道，讲道理这回事，自己去讲和别人去讲，总归是两码子事。”
陆谨懒洋洋伸直右脚，捶了捶大腿，点头道：“有道理。”
商陆放下茶杯，又说道：“还有一个事情。”
陆谨道：“啥？”
商陆缓缓道：“我把你酒楼掀了。”
“哦。”
陆谨淡淡点头，往后靠在柱子上，又说道：“悠着点，别酒楼砸一半，溅了小霜儿一身汤水。”
商陆纠正道：“是因为溅了小姐一手菜汁，才砸酒楼的。”
陆谨继续把头靠在拳上，抬眼望着商陆身后荷塘，说道：“这个顺序才对的嘛。”
商陆问道：“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陆谨皱眉，想了许久，小声问道：“比如灯谜会别来？”
商陆沉默，缓缓说道：“小姐不去我就懒得去。”
陆谨眯着眼道：“你已经叫我带小霜儿去了。”
商陆笑道：“所以我是非去不可了的意思。”
陆谨很失落，但转念一想，反正商陆脸蛋没有他的俊俏，钱袋子也没有他的厚重，他担忧做什么？
陆谨张口，突然愣住，指着商陆脸颊道：“你这张脸。”
商陆问道：“怎么了？”
他意外摸着脸颊，破皮处已经抹平了。
陆谨屈膝，抱着双脚，说道：“当时我去了知天命，小霜儿提起一件事。”
“嗯？”
“她说你觉得你大师兄生得还行。”
商陆点头：“莫非你觉得不行？”
陆谨摇头，起身离开，有些失意。
商陆颇为不解。
陆谨说李栖迟棋下得不错，确实不错。
他说李栖迟生得还行，莫非不行么？
商陆皱起眉头，莫非，大师兄生得不行？
陆谨站在百里霜房外，房门大开，他抬眼望去，就在前厅中，苏星言小姑娘竟然在练字！
百里霜还在旁边指导！
但他还有其他事情，就压着先将这事情往旁边放了放，坐到百里霜对面，叫道：“小霜儿。”
百里霜抬头看一眼，继续低下。
陆谨偷偷看了荷塘边喝茶的商陆一眼，小声问道：“商陆小时候长得咋样？”
百里霜握着苏星言小手，说道：“稳着。”
陆谨往桌上看了一眼，抓起一块磨块，轻轻点着百里霜手背，小声叫道：“小霜儿？”
百里霜不耐烦道：“还行。”
陆谨觉得这句话就对了，但仍是不死心问道：“那现在呢？”
百里霜抬眼看着，陆谨心虚道：“问问，问问，别生气，大不了我不问，不问。”
百里霜抬手拈起苏星言脑袋上碎叶，继续低头指导她练字，说道：“丑。”
陆谨抬手捂着额头，他有些心酸，颇为难受，失魂落魄迈过门槛，青云正走来，轻声问道：“公子？”
陆谨摇摇头。
青云不明所以，又望着亭中商陆，觉得大约是商陆公子又欺负公子了，但毕竟是他们俩的事情，她又不懂，也不敢问。
那一抹漆黑终于爬上云端，商陆站起身往院门走去，正见百里霜抱着衣衫朝浴房走去。
荷塘边，四目相对。
百里霜冷漠道：“还看？”
商陆愣了愣，回过神来，连连摇头：“不看不看。”
百里霜捧着衣衫走上台阶，推开殿门，前脚迈进去，又缩回来，转过身，轻声叫道：“商陆，我饿了。”
月光落在脸颊，很白。
月光很白，脸颊很白。
都很白，都很苍白。
商陆问道：“小姐，你想吃些什么？”
百里霜走入殿中，推上门，商陆站在院中，等了许久，入水声起，才传来百里霜声音，“不知道。”
商陆点头道：“我知道了。”
百里霜脱了衣衫，浸在热泉中，只露出洁白小臂，轻轻揉着秀气眉头，轻声自语：“知道什么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想吃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