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睡醒，已经天光大亮。远哥正在泡方便面，阿蛮也不客气，胡乱抹了把脸，跟远哥一起，端着碗，趴在楼道栏杆吃。
这里可以听到街上喧嚣，车鸣声，叫卖声，店铺音响声，声声入耳。通过楼房的间隙，能看到街头一角，行人往来不绝，各色车辆缓缓穿行。
“镇上有多少人口，知道吗?”阿蛮漫不经心地问。
见远哥只管吃面，阿蛮又漫不经心的答：“一万五六，两万不到。我上网查的。”
“查这个干嘛?”远哥随口问。
面很快吃完，阿蛮喝了口汤，说：“想知道啊。从电视上看，大城市里楼那么高，小车那样多，街道宽敞干净漂亮······我就想啊，亲身站在那些地方看，会是什么感觉?”
“哪有那么好，都是骗人的，肯定是把最好的拍出来给人看。”远哥不信地说。
“我也知道肯定选最好的拍。可那也得有，才能拍出来吧?”阿蛮依旧很有兴趣，“远哥，你有没有想过，电视里那些主持人、设计师、科学家，他们在大城市生活，穿西装打领带喝咖啡······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远哥没有阿蛮这份兴趣，不屑地一笑：“我想那个干什么?天天定着闹钟上班，谁受得了?还不如我这样逍遥自在。”
阿蛮呵呵一笑，将面汤喝得一点不剩，很是满足，笑问：“远哥去过省城吗?”
“我去省城干什么?去过一回。”
阿蛮两眼放光，问道：“省城的街道比镇上的长十倍多十倍楼高十倍，人口车辆多上不止百倍千倍······真的是这样吗?好难想象那是什么样子。”
路远沉默数秒，才说：“我只去过省城几个地方，城市是很大的，马路也宽。”
阿蛮心向往之，带着点神游天外的味道，感叹：
“真正的十里长街，等于从小镇到村里，沿路都是繁华街道。这怎么可能，哪来的那么多店铺?”
“可我在地图上看，真的有那么长的街，还不止一两条······有地图有相片，那就是真有了，可还是不敢想象啊！”
远哥是去过省城的，被阿蛮的话语带领，不自觉的就跟着想象了一下。听到阿蛮敲得碗响，才回过神。
阿蛮转身进屋，略带激动说道：“知道最大的城市有多少人口吗?将近两千万。两，千万！两千万呐，啧，不敢想象······”
远哥被阿蛮逗乐了，配合地说：“是哦，一人给你一块钱，你就发财了。”
阿蛮哈哈一笑：“不着急不着急，先放他们那里存着，过几年我再去取。”
远哥调侃道：“你不着急，你兄弟阿成比你急，他已经去取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取钱密码。”
阿蛮听了不免有些黯然，好在换个角度看，阿成不爱读书，突然远行未必就是坏事。
进屋放下碗筷，阿蛮准备告辞：“我再出去走走，如果没有别的情况，就直接回学校了。取钱密码我也没有，得用心去找，肯定不在街上，说不定在书里，想发财，还得在学校下功夫。”
远哥见阿蛮竟也会开玩笑，不禁也是一笑：“走吧走吧，我再睡一觉。”
阿蛮轻声笑道：“你那床不平，垫被下的东西，肯定做不得提款密码，自保也未必管用，还硌得背痛······”
从昨晚到现在，阿蛮说了许多话，都是在提示远哥，实在说得够多够明白了。
阿蛮还是个学生，江湖事不应该插手太深，阿蛮走到楼道，收住了口。
回头看远哥，远哥立在门前，若有所思。
阿蛮洒然一笑，挥手离开。
阿蛮也不是什么都能查到的，很多事不会放在明面上交谈，就算在屋里或者没有树木的地方说起，阿蛮同样查探不出。
在街头转了两圈，没有新的收获。
早上临别时的话已经说得清楚，如果没有新发现，调查就以昨晚告知的信息为准。
也就是说，答应远哥的事，就算完成了，跟远哥不拖不欠了。
本该心安理得回校的阿蛮，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来到艳红住所的楼下。
不管怎样，这趟调查是为了艳红姐，再确认一下她的状况也是应该的。
阿蛮找好理由，才走到巷子口，就遇到个熟人——胡一刀的手下阿山。
阿山不认识阿蛮，对阿蛮视而不见，迈着横行乡里的嚣张步伐走过，平时常现凶狠表情的脸上，浮现着疲惫而满足笑意。
正是午饭时间，他来这里干什么?
阿蛮一头雾水地走到深巷底，进入小院，绕到院里那棵大树后面，背靠着大树歇息。
越来越越喜欢和灵亲近，因为它们都只单纯地反映着身边的一切，你若友善，它们便友善待你。
虽然年龄上只是懵懂大男孩，但阿蛮见过无数画面，知道许多秘密，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懂了。
大树传来最近的画面，热辣鲜活，阿蛮平静地看完。
最后的画面里，艳红睡衣半掩，懒懒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对着屋顶。阿山得意地系好皮带，从兜里掏出一小袋快活丸，丢在茶几一角。
阿山走了，艳红还是那样躺着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屋里陷入寂静。
阿蛮收回目光，陷入一种难以抑止的悲凉。小院里进来人，旧楼道发出很大回声，阿蛮才惊觉过来。好在他躲在树后，来人并未发现。
阿蛮平复心境，再次沉入心海，借助大树的灵，看到了它所见。
上楼的竟然是远哥。远哥手里拎着吃食，扭动门把，发现没锁就直接开门进入。
对艳红的睡相早已见怪不怪，将吃食放在茶几上，远哥大声说：“就知道你睡懒觉，我买了午饭一起吃。”
艳红略略回神，木然起身。远哥手里摆餐，眼睛瞟到艳红，突地怪叫连声：“诶诶，知道你身材好，也不用这样露吧，遮着点，我艹，奶仔都露出来了。”
艳红好像才回过神来，不禁一笑，也不洗漱，直接坐到远哥对面。
两个人一顿饭吃得甚是香甜，看得楼下阿蛮嘴馋不已，加上心头生出一股莫可名状的不忍与难过，阿蛮差点维持不住通灵。
远哥嘴大吃得快，吃完往沙发上一靠，点上一根烟。眼睛落在茶几角上那袋快活丸上，缓缓吐出口中烟雾，忽然说道：
“想不想去大城市?不去省城，去南方，听说那边的城市比省城还大好几倍。遍地金银，名牌服装，进口化妆品，什么没有?”
并不知道那袋快活丸是怎么来的，只当是艳红买的，远哥伸手在袋子边敲了敲，说：“就这种货色，人家看不上才卖到小镇来······”
还有这样说服人的?阿蛮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我是艳红，说不定就被说服了，可惜我不是。看艳红没多大反应，估计远哥要徒劳无功了。
人是很难改变的。如果不是突遭巨变，阿成不可能忽然远走。艳红遭受屈辱，不能回家，不知有何处可去，便只能在小镇屈辱着。她必然会越陷越深，谁都拉不住她，阿蛮几乎已经预见到她的悲惨结局······
如果可以，阿蛮愿意帮他们一把，昨夜一番提醒，打碎了远哥的生活，让他知道老大并不信任他，也不值得他信任，艳红早已受害而他也并不安全。
除了艳红，路远已经没有任何留在小镇的必要。
是因为这样，远哥才能鼓起勇气想要去远方的吗?
阿蛮不清楚，如果可以，他愿意帮忙。但除了提醒之外，阿蛮不知道自己还能帮得上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个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