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呆滞了多久,我只觉得房顶的冷风吹得我发颤,远处的天穹绚烂而美丽,想来这个时候快要到年末了,也正是各家团聚的热闹时候,怪道那片城轩一片喧闹繁华模样。
没隔多久,后面隐约有些骚动,就听见后面一道高叫:“走水了!走水了!”声音刺破这片宁静。
我已经蹲得双脚发麻无法动弹,只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又过了会儿看见前面几间房隐隐亮起灯光来,一边沿街小巷近处的人家也有探听的,面前窗框里的人早已出去了。
“你刚刚爬过来的地方可以下去.......”身体里那个声音说起话来,我开始觉得心里发起暖来,本以为要孤立无援,一时却没敢回应它,只听着它的话爬到房梁的边缘看了看
可这飞檐之上的边缘,好像没有任何可以下去的地方,我蹲着环顾了四周,好像除了后山有树的地方.......对.......后山.....
但瓦檐上走路风险很大,且弄出声响也颇大,我若是直接过去,势必会让别人注意。那黑衣人方才没有警醒,现在知道我逃走了,一时三刻四处寻找起来,我还真没有可逃的地方。
“凤凰,你还在吗?”我低声询问,又试着往前挪了一段距离,隔了会儿也没有听到那道声音了。我只好扒着房梁贴着墙不断地朝着后面的房顶挪过去,渐渐地四周声响大起来,四下的人都在拿水盆泼水,不断有人跑来跑去互相催促。
我听见脚下的瓦篱簌簌有声,只这么轻,也能这般响动……若是换了人……倒是忽然想到能担水横漂的空二十三师兄……
“老黑,在那!”
“哼”那人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听到这个声音,缓缓回头,后方忽然出现的人,让我不禁整个人发起抖来,像是幼时和几个小孩捉迷藏,那时被捉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和惩罚,却最害怕被那双眼睛看到,那种隐秘又刺激的危险总是压迫着我。
此刻,那两个黑衣人站在那片刚刚我蹲过的瓦檐上,阴冷地看着我。
一时之间莫大的恐惧让我直接松开手勉强维持着平衡向后面狂奔去。夜晚深秋的冷风刮过我的脸,耳边还在不断响起里面庭院的喧嚣声,很多女人的高声尖叫和催促,那些泼水的声响和讨论倒和这方的剑拔弩张差异颇大。
这段路的距离实在不短,没法看见那两个黑衣人的动作,我也感觉到自己明显跑歪了线路,渐渐地好像身体随着瓦沿的曲度像外面歪去……
我一向不畏高空,一是在尚且懵懂的年岁里没有这样的意识,二是虚空山的修炼之所就是穹山之巅。但在这短短向下倒去的过程中,我却感到受到莫大的惊吓。
一时瓦屑横飞,碎瓦顺着我的身体一起往楼下掉去……
再次睁眼好像是在个漆黑的地方,我连睁眼的力气似乎也使不出来,只微微看到四周虚影……空气里似乎充斥着一股凝重的血腥味……
最近常常有种身首异处的感觉,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残破不堪,手脚上传来的剧痛几乎又让我昏厥,感到好冷好冷……知觉好像在醒来的时刻也如此模糊呢……
“大公子,人好像醒了……”
模糊的光晕里面,有两个漆黑的人影,逆着光泛着灯晕……
“血怎么流得这么慢?”那人语气颇为不耐烦
“怕……怕伤到凤凰,只开了四道口子。”
周围潮湿的触感在肆意横流,空气里越发浓郁的血腥气扩散
原来……是我在流血啊……那脚上手上胸口和大腿都是血吗……
是……什么时候呢?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知道为什么吗?甘心吗?
因为你弱,生于天地之间,能得圣人指点,却没有圣人之资
不过是个影子罢了,有什么用,若是能替真主,仙帤天上得安!?
影子足以,只要有影子,就能够成形……
凤凰择人,已是天明
你疯魔了……
珺淡……你疯魔了
有一道光在我眼里晃了许久,我努力尝试了许久,想要试着睁开眼睛,却感到那里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浑身的痛感已经减轻了很多,我只觉得身体好些被掏空以后塞进了棉花,无力支撑又无力挣扎。
“先生,人醒了。”一个娇娇糯糯的女声传来
声音听起来似乎忽远忽近,我张张嘴,觉得自己快要嗯哼出来,却又只感到一丝空气涌进去,没法发出声音。
“你不要动……我去倒水……”那倒声音又说。
没有多久,我的嘴上附着上了温热的物体,只沾染了嘴唇,有一点勉强顺着流进嘴里润了润。
“简直虚透了……奴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能活下来的人…………先生真是高妙……”
“晚间你再把她泡到药池里,还是运去,也别动她,我这几日要去其他地方。”一道声音说,语气颇为平缓。
听了会儿,疲累的感觉就占满了全身,我的脑子之前似乎陷入过一片混沌之中,是谁在说话……好似是争吵……有什么被摔碎过……然后被聚合起来……
在那初初的死亡之刻,想的不是求活而是解脱的人,该是怎样的冷情……
怨世人寒薄是心态,自扰心乱是常态,两者要是搀合起来,求生的欲望就会这样浅淡。
有什么融入了我的身体,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冷漠之感,一时让我忽然对于所有的东西都有了莫名的疏离排斥之感。
我还是不能动弹,但是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了。忘记了年岁,月萍开始推我到候府的后花园透气的时候,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她细心地给我换了透气的纱布,穿上了偏薄的衣服,又搭上一条绸披,陪我散步。
从她时不时的絮叨里,我知道了这个地方叫春琴城,是扬南以下的水洲之地。月萍说了很多这里的细节,但每次她说起她师傅带回来的样子,都会沉默起来。
她说那时候我是直接泡在一个巨大的药水琉璃瓶里,当时只有头是露在外面的,隔着那琉璃瓶,整个人身上全是血窟窿,且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是没了血色般的苍白,她说她至今都不太敢把如今好好坐着说话的我和那具尸体一般的身影结合起来。
我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是听她说话。只因为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很多生活的细节,很多重要的人物,但即便如此,我还能够隐约记起来虚空山。此外我的潜意识里也多了很多的影子,是几个常常会吵起来的影子,以及数不胜数,会嚷着叫仙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