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风越发冷寂，我缩了缩，看着他的侧颜，浅黄的光韵下温润如玉，不知怎的觉得心里暖暖的。夜里的路很乱，我跟着他走着，忽然听到他一声姑娘小心，他的手已经拎着我了，可是我的腿还是固执地踩了上去，腿侧刮得很惨。我原是不怕疼的，不知怎的想装装，本想像话本里那些柔美的女子一样凄砺地叫出声，可现实是我只是干硬地啊了声。看见光影下他的眉头微皱。他的扇子展开，向我腿侧扫了一圈，那些围困住我的棘刺就一根根断去。
看见他皱眉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是不是想到我是个女子，而他生为男儿没有保护好我，然后觉得羞愧呢，正想说说开解他的话，就听见他说：“我原记得这一片是毒龙刺丛，可姑娘的血流出来却是红色的，原是我记错了吗？”
“……”
我跟着他一路下去，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处山洞前。他舒了眉，清俊的脸上有些淡淡的悠然：“原是没有记错的。”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人仿佛在哪里见过。
“姑娘的名字？”他转身问我。我总觉得他的问句于礼是不合的，但是我也从未讲究过，本想告诉他名字，忽然想到师傅曾对周霁说过：“她本就愚笨些，哪日不被人平白知道些底细也算作聪明一回了。”于是就自作主张地聪明一回，还真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
“周萤。”我答。
“什么萤？”他打量着我继续问。
“流萤的萤。”我脸不红心不跳。
别的不好但是我的骗技也算是得师傅赏识，我曾经烤了他一只红灵鸟，当时我就是脸不红心不跳那样和他对视，他迟疑着转身，狠狠地把周霁收拾了一顿。我自今犹记得当时周霁那凄砺的叫声，他说，我待你如兄弟，你却把我当衣服，防弹衣也不是这样用的。
我拍着他的肩：“世界那么大，骗子那么多，你何苦跟我一个姑娘计较。”
他盯着我：“你要是个姑娘，我就是个断袖。”
我幽幽打量他，说：“你断啊……断啊……”
他：“……”
“挺别致的名。”他点着头，收了扇子，说：“在下游颢”。
扇子轻敲着另一个手的手心，他微微笑了：“这么晚出来，可不是为了走夜路的吧？”
我摇头，忽然想到白日里那些事有些难受，吸了吸鼻子：“当然不是，白日里瞧见许多寻东西的人，看见几个白衣清秀的，估摸着还没走出来，我是来救英雄的。”
他握扇子的手一顿，微微挑眉：“哦？那在下可烦请姑娘指个路？”
他明明知道我是在找借口搪噻他的问句，偏偏不给台阶下，那便只好我顺着台阶爬到他上面。
“唔，我这不是进来陪你们了嘛。”
他：“……”
我跟他在山洞待着，坐在他升起的火堆边，意识朦胧。他靠着崖壁斜站着，眼睛微闭。我打了个哈欠，忽然意识到有外人，就看见他微微带笑地望着我：“姑娘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吧”。他的样子实在温和，我想，他真真长得好看，相由心生，也必不是坏人。
但我也不傻，强撑着精神嘟囔：“我不困。”
他没有说什么，隔了一会，我看见他似乎掏出了一个小疙瘩。
低扬的乐声在山洞的回音格外空寂，我们都没有再开口。这悲戚婉转的曲子，让我看的火堆上的薪辉渐渐模糊，我想起虚空山上的许多事。
像每年的除夕内阁都会在仙台点篝火，在外游历的师兄弟许多都会回师门，有的带了点心特产，有的谈论在外游历发生的事情，连师傅也会难得地和许多徒弟一起，在一片篝火点缀的石阶上头讲讲难得的平常话。我常常会因为师姐们拦不住而伙着许多师兄弟喝醉，然后站在山头朝着外山大吼大叫。看着外山亦是篝火通明，热闹一片。或是每一次练剑时受伤后偷偷溜去找空27师兄问药，他都偷偷塞给我一包酥糖......
我想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意识渐渐模糊，我感觉到有人走近，给我搭了一件东西，意识模糊着，我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终究是睡着了的，早上醒来的时候，透过树荫的太阳已经很刺眼了，而他也已经不在了，我身上多了件衣裳，白色锦衣，上面有金色的花纹。火堆里有很多木炭，想来是夜里他又加了些木材的，我或许睡了很久罢……
尽管有点失落，我还是走出山洞探了探，只见四周密林环绕，而头上是一片悬崖。林子里面光线很暗，一种阴森之感随着冷风袭来，我抖了抖，都不敢想到昨夜是怎么猪油蒙了心大着胆子在林子里面乱逛。师傅曾经说起空十六师兄的事，他就是在一片林子里面遇到大凶，失了半条命，如今还只能躺在床上修炼呢。
我没精打采地坐在山洞边，刚坐了会，摸到手上绵软软的，转头去，看到一条大白虫。我想我的脸色应该很白，因为我看见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周霁一脸惊恐。我不受控制地抓起了那条虫，下一秒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周霁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一脸气愤。
“为什么趁我不注意把木棍塞我嘴里？”我吼他。
“你少恩将仇....仇报，不是本少爷机灵，你他妈早吞了那条虫子了.....”他喘着粗气爬起来骂我。
“放屁，我可能吃虫子吗？”
“不可能你也吃了”
“你在侮辱我，我进林子就是为了吃虫子吗？你以为我进茅厕也是为了吃屎吗？”我死咬着不承认。
“爱信不信！给！你继续！”周霁气急败坏，把那条虫子又扔了过来。
我相信我信了，因为我再次感觉意识失去的时候我已经朝它飞扑了过去。
要放在平时，我的吵架能力是不容小觑的，连师傅都说我虽然灵根短浅，但是一张嘴也可以打败半座虚空山，所以难得让周霁抓住机会损我。
“信了吧？你进林子吃虫子了吧？”周霁坐在一旁冷眼瞅我。
我感觉浑身发冷，我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吃虫子呢?我以前入厕的时候不会也......我又想到某次我在厕所附近晕倒，虽然曾经怀疑是被空七师兄用来测试发明的晕粉......
“凤凰不是非练食不食，非澧泉不饮吗？你怎么什么都吃。”周霁问我。
“哦，对哦，我身体里面有凤凰。”我呐呐地道。
周霁瞟了我一样，看起来并不想多讨论了。但是他又忽然纳闷起来，我刚刚揍他用的是灵力而不是拳头，他扭头看我，我也只是呆呆想着凤凰的事。
“你怎么也到林子里面来了？”良久，我问他。
“今天早上师傅说你没出早功，我去你那边找你来着，师姐们说没见你回来，我就寻着黑灵鸟来找你了。”他说着指了指那只黑鸟，我看它正一口气吞了那只白虫，便点点头，内心还是有点波动。
“你昨晚回去睡了一宿？睡得香吗？”想到昨天晚上谈话后我独自到林子里面散步，他却回去睡了觉，我不忿。
“哈哈.....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