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直升机冲破云层,飞速掠过天空,就像巨鲸跃出水面,激起滔天的水花。三人乘坐的直升机后面紧随四架稍小型的直升机,共同拉起一张不知材质的大网,网中是一头一动不动的怪兽。
下方的城市还有些许的灯光亮着,微弱的光亮点缀在沉寂的城市里,远看像是绒绒的黄色蒲公英。
怪兽入侵,自古以来都是被政府列为灾难。哪怕这次怪兽肆虐的时间一共才不过十几分钟,造成的损失已经不可估量。许多人失去了家和亲人,也许此刻只有通过这些零零碎碎的“蒲公英”,可以得到少许的安慰。
若是放在不久前,林柳肯定又要骂娘,但是此时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呼呼”的声音在头顶上盘旋,产生的巨大动力足以拉起这只沉重的钢铁巨兽。
虽说是生在金山里的富家公子,但是林柳这辈子还没坐过如此气派的直升机。光是头顶上旋转的四根旋翼,每根估计都得有六七米长。机舱里宽阔地像是待客厅,屁股下的座椅简单舒适。
魏落尘一身白衣坐在二人对面,长刀横放在大腿上,正饶有兴趣地观察林柳。
通过鞘的弧度,陆白猜测那应该是一柄刀而不是剑。想起刚刚那开天辟地般的刀光,他不自觉得打了个冷战。林柳则恨不得此时多长几副眼睛,这大直升机,太爽了,多看一眼就赚一眼。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林柳像色狼看见美人一样用眼睛扫荡着周围的一切,不断地发出感慨。
陆白对机械提不起丝毫兴趣,他没去管整张脸糊在窗上的林柳,自从两人做过自我介绍,还一句话都没有同魏落尘说过,此刻千千万万的疑问堵在心中难受之极,不问个明白想必是睡不着了。他冲着魏落尘一欠身,恭声道:“今天谢谢您了。”
魏落尘正看着胸中一腔豪气无处安放只能“啧啧啧”的林柳呵呵傻笑,听到陆白对自己讲话,转过头来摆摆手,“不是多么大的事儿,寻方本来就是保护世界和平嘛,这话听着是唬人,不过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他接着转过头看林柳,”其实怪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失职了,之前我们都是把它们扼杀在摇篮之中。你们是得救了,但是还有其他人啊,搜救队现在就在下面救人呢,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那些擅自开灯的人就应该遭到报应不是吗?“林柳还是趴在窗户上,但是心思已经回来了。
“遭不遭报应也不是你说了算的。“魏落尘看着他抬杠道。
林柳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魏落尘,他自认年纪小,阅历少,况且眼前的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平时不吐不快的话语都咽回了肚子里。
“切。”林柳不屑道。
这一“切“仿佛点燃了引信,魏落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容玩味地看着林柳,就像小孩子看到了玩具,眼睛里散发着惊喜的光彩。
林柳显然对此丝毫不感兴趣,魏落尘的眼神让他觉得别扭,奈何对方太厉害,自己也不好原地爆炸。
眼珠子一转,林柳计上心头,“我说这位大侠,我方便问您个事儿吗?”
魏落尘还是笑,他的睫毛长长,笑的时候一颤一颤的,像是微风中点头的狗尾巴草,“那有啥不行的,但说无妨。“他大手一挥,装出一股指点江山般的气势。
林柳在心中说了句大爷的,笑呵呵地说:“您看下面那么多人,您就带上我们两个,是不是我们两个天赋异禀,您在茫茫人海中发现我们,想收我们为徒什么的。”
魏落尘看着林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眼睛笑成了眯眯眼。
“放心,完全不是,我是寻方,不是伯乐,看不出你哪儿哪儿不同于常人,我带上你们完全就是不忍心把你们留在那儿,你们这样正面看着怪兽没吓破胆已经算好的了,吓得精神错乱这辈子只能留在医院的其实大有人在。一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一脚把你这臭小子踹下去。”魏落尘呵呵笑,“踹你小子个狗吃屎,哈哈。”
林柳把他的自娱自乐当做耳旁风,“真的吗,我还以为你是来接我们去考试的呢?”说着他摸出那张寻方的报名表,“那劳烦您给帮忙看看,这玩意儿是真是假啊?”
陆白这才知道林柳是真上心了,刚刚那场死里逃生林柳都将这个报名表随身带着寸步不离。
“是真的,不过没监护人手印啥都不好使。”魏落尘扫了一眼,嘟哝着。
“你等一下马上就好。”林柳从他手里抢回那张纸,将背包移到胸前翻弄着什么。
陆白沉思片刻,也缓缓摸出口袋里那张报名表,“您看看我这张是真的吗?”说完他就紧张了起来,手掌来回在裤子上摩挲着,“我???我也不是真的想去,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现在。”
魏落尘看着语无伦次的陆白,点了点头,拿过了报名表,“你爸爸妈妈手印?”
“应该是,但具体是谁的不知道。”
“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他把报名表递还给陆白,“要去吗,去的话我可以叫飞行员绕个弯把你送老婆孩子那里。”
“老婆孩子?”陆白一阵蒙圈。
“对啊,妇女儿童中心,本地人不都叫老婆孩子吗,你不是本地人?”魏落尘疑问。
“这个?????“陆白一阵无语。
“搞定!”一旁的林柳大吼一声,接着把报名表杵在魏落尘脸上,”给,这下没问题了吧。”
魏落尘看着报名表上监护人手印处那个明显是从别的地方撕下来贴上的,仿佛补丁一样手印,一阵苦笑,心想这纸的印刷花纹都不一样,这孩子真是不讲究。
不过看样子他是真想去啊,魏落尘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理论上是没问题,我们这就动身去?“魏落尘问道。
“这样子行吗?“陆白吃了一惊,心里有点不放心,”会不会因为蒙混想过关被逮到之后抓起来关几天什么的?“
“哎呀陆白你怎么这么麻烦,寻方的人都说行了那就是行呗。走走走,“他冲到飞行员旁边,开心的大叫,”去老婆孩子那儿!“
“对了,刚刚您说您是怪兽出现之后赶来的是吗?”陆白突然开口问道,“我没有怪您来得晚的意思,如果有什么内部消息不方便透露的您也不用说,我就是有点事情想不明白,想问问您,看看能不能自己捋捋清楚。”
“没啥,不该说的我肯定不会说,说了你也听不懂。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怪兽出现之后才赶过来的。这次怪兽的出现很反常,以前不管是从空中,地底还是海中,我们都是可以探测到的。所以这几年并不是怪兽变少了,而是怪兽出现之前就被我们消灭了。毕竟时代在发展嘛,以前是探测不到,只能等出现之后立刻赶过去,所以是采用的织网式,分散战力,幸好也没出现什么要命的怪兽,要不然附近几个人全赶来都打不了。”魏落尘叹了口气,很是忧伤的样子,“你们是不知道,以前打怪兽可累了。”
“跑题了??????”林柳在一边小声叨叨。
魏落尘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所以现在好很多了嘛,这次的情况特殊,我已经跟分部的人说过了,他们会调查,你们现在担心也没什么用。”
“所以说您是后来才来的,并没有看到从怪兽出现到被你了结的全过程?“陆白问。
“对,我接到情报后就在往这边赶,赶过来就砍了一刀,之前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魏落尘看着陆白,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满意的。眼前这孩子一看就是长开窍儿的那种,自己的心思弯弯绕绕,凡事思前想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也把话说在明处,也很懂得礼貌,比黄襄那个混蛋看着顺眼多了,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正面回答。
陆白和林柳对视一眼,陆白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林柳别说。
那还有一个问题直到现在都无法解释,就是当时那个差点将两人置于死地的发光弹。肯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发光弹恰好掉到两人脚边。那就是有人有所图谋,所图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种。
一种可能是有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引出寻方的人,但是这种图谋显然是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因为一般前来援助的寻方都可以独自面对怪兽,如果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干掉寻方,那也未免有点儿太小看寻方了。如果不是为了针对寻方,那就是为了引出寻方然后达成什么目的,比方说声东击西之类的,将寻方从哪个特殊且重要的地方引开,然后趁虚而入。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为什么偏偏掉到自己家里,原因就很值得寻味了。
第二种可能就是有人想利用怪兽来干掉目标,也就是自己或者林柳。自己还好说,平平凡凡的一个学生,在学校也没有的罪过什么人,不会是谁的眼中钉,就算有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那应该就是林柳了,苍长石矿的未来主人。如果是林柳老爸的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为了打击对方而不择手段,那就说得通,而且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了解怪兽,甚至可以说这次怪兽的出现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就目前来说,世界上有人可以操纵怪兽!
陆白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震惊,这是什么世界啊,在普通人安安稳稳地为了生计奔波的时候,有些人竟然在预谋这么可怕的事。
仿佛自己是落在蛛网上的一只小虫,无论自己怎样竭尽全力的挣扎,最后不过是落得一个被人吞入腹中的下场。
陆白越想越觉得恐怖,就第二种情况来说,为了一个简单的竞争对手的儿子,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过程顺利还好说,一击不中反而会留下重要的证据,陆白都觉得那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有点儿傻了,要自己下手可不会这么漏洞百出。
“等等。”陆白转念一想,那如果对方是一个坐镇蛛网老谋深算的大蜘蛛,就说得通了,一开始会让对手先尝点儿甜头,或者制造一个“绝处逢生”的假象,为了耗尽猎物的力气无所不用其极,一步步铺垫好等着猎物自己来上套,仿佛九机连环,一环叠一环。身为被捕食者,在任何自己觉得得救了的瞬间其实都隐藏着更深的恶意。
那自己现在???
想到这里,陆白感到背脊一片冰凉,毫毛根根立起,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直升机在黑夜中急速地前进。上天无路遁地无门,窗外月黑风高,自古以来这样的环境都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坐在对面的是不知深浅的人,自己现在连对方“寻方”的身份都无法确定,可知的就是自己和林柳目前的处境就如同刀板上的鱼肉,除了瞎蹦跶啥都做不了,打更是打不过的。陆白有些绝望。
绝望的时候,陆白的触底反弹偏偏又开始作祟。
“魏先生,我能看看您的刀吗,您刚刚真是帅呆了,我也想学的跟您一样,您能教教我吗?”陆白笑着说。
他准备采取点儿措施,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魏落尘无论从经验,身手,反应各个方面都不是普通人,但是再怎么不是普通人也是人,自己和林柳两个人上去应该不至于被完全碾压,那第一步就是解决那柄危险的刀。
陆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完全低估了所谓的寻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这所有的生理反应都落在了魏落尘眼中。寻方的身体能力觉醒后,感知能力远超常人,以一敌多是家产便饭。魏落尘虽然没有可以读心的“意能力”,但毕竟也是千锤百炼的老江湖,从陆白的身体反应,精神变化,甚至立毛肌的收缩,魏落尘稍加推理就可以对陆白的心里变化了然于胸。
魏落尘盯着坐在对面一脸诚恳的陆白,这小子表情自然,眼睛没有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得乱眨,动作丝毫不僵硬,更没有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憋气导致呼吸不顺,从自己这个位置也听不到擂鼓般的心跳。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平时撒谎成性必然就是有着超越常人的意志力和自控力,这种意志力甚至可以强大到完美的控制身体的条件反射。
魏落尘收回视线,低下头摩挲着长刀的刀鞘,在思考着什么。
“我如果想弄死你们的话你们早死了。”魏落尘直截了当。
这反倒让陆白措手不及,正在他想辙的时候,始终在一旁沉默的林柳说了一句:“那万一我们还有能利用的价值呢?”
他看着陆白,冲陆白眨了眨眼,舱内一时沉默。
魏落尘愣了一瞬间,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你们要是两个小白痴那可当不了寻方,就算当上了也会死的很难看。”
他仿佛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笑声給陆白一种阴雨连绵后云开日出的清爽。
魏落尘转过头对陆白说:“刚刚的表现以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好了,虽然有点儿乱七八糟的小聪明,但是我并不讨厌。”然后又面向林柳,“脑子够用,分析的也靠谱,难得的是可以几乎完美的配合同伴。但是心急了点儿。”
“你们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是寻方,有职业操守的。“说着他拿出自己的刀,双手捧在面前,用额头抵住,”我可以对这把刀发誓,我不会伤害善良的人类。“
陆白心里稍微地松懈下来,他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心境变化,但是那根从极限状态下始终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再想回到紧绷的状态简直难于登天,他只能苦笑着说,“您用不着跟我们两个路人说这个的,其实。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就算这样死了我也认了。”
陆白转头看向林柳,林柳点点头。然后他接着说:“其实我们没有什么值得杀的价值,如果有的话,也是他这个继承人的身份。我们就是普通人,如果不是您刚才救了我们,我们迟早会被怪兽吃掉,现在其实已经算赚到了。”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不想死。”林柳补充道。
“那来说说刚刚都是怎么个心路历程。”魏落尘笑着说。
“我跟您解释一下。“说着陆白把刚才自己所想的从头说了一遍。
林柳在一旁皱着眉头道:“啊?你是这样想的啊?“
陆白和魏落尘同时转过头看着他,林柳说:“我还以为他就是单纯地想多要点儿酬劳什么的,我没想到你想了这么多。“
林柳看着两人疑惑的表情,解释道:“从小我家里就跟我说过,因为我爸身份的原因,我可能会碰到各种情况的绑架勒索,我这个身子板也锻炼不出个什么,遇到了坏人我能做的无非也只有拖时间。我没有什么权利,真的,权力都在我爸那儿,所以他们给我请了个话术师,专门教我怎么样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耍赖拖时间,等家里救我。”
听完陆白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歪打正着,也算咱运气好。”
这是魏落尘开口道:“其实你刚刚那些分析,其中有几个点完全不用跟我说的你知道吗?“
陆白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就点了点头:“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先生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这么说您也可以看成是表达感谢的诚意吧,虽然没什么用。然后嘛,就是,不管真相是什么样的,我觉得都不是我们两个普通人可以参与的,我刚刚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最好都是我瞎想的。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有点儿后怕,不光是怪兽,还有我之后想的那些,那如果真的是这样,不行了,我不敢往下想了。”
“魏先生您怎么想的能跟我们说说吗?“
“能敞开了说最好,即使说了这么多,您最后还是坏蛋我也认了。”林柳说。
“痛快,那咱们敞开了说,”魏落尘环视一圈,发现没有酒,有点伤心,“我先问一个问题,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们这样吗?“
“这样是指什么样?“两人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脑子还算好使,一般来说就是智商能力。”
“我班里大概前十。”陆白说。
“我班里一般倒五。”林柳坦诚。
魏落尘一阵头大,好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摆了摆手说:“你们如果还有什么小秘密,不想说就不用跟我说,有我能帮上忙的,也可以尽管提,有一阵子没见过你们这样有意思的人了,我很感兴趣,能帮的我会尽量帮。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我也会考虑,报给上面的人。我许给你们最优厚的待遇,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只有一个条件。”
“我们会去参加寻方的考试的。”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
“哈哈哈,好!”魏落尘开怀的大笑,“那一切等考完试再说,但是我现在就可以许你一样东西。”
陆白看他望着自己,心跳开始加速,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
“你是真喜欢学刀,还是刚刚没辙了的说辞?“
陆白一愣,竟然有点扭捏。
“弟子是不行的,我不习惯被这些算七八糟的东西束缚着,你想的话,有份无名的师徒也是可以的,你想学刀术我教你,甚至我可以让一个比我厉害百倍的人来教你。如果你没有‘意能力’的话。”魏落尘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得陆白兴奋异常。
“什么是‘异能力’?果然有喷水吐火吗?”林柳大声叫嚷着。
“哈哈哈!”魏落尘爽朗的大笑,仿佛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我们去考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