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绘容的话说完,姜弥却在原地愣了好久之后,才算是回过神来。
“什么?结婚?”
“是,结婚。”
“……为什么啊?”
倪绘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才说道,“你也知道我和迟璞的关系不好,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他身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唯一知道的,只有你。”
“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他跟我结婚的理由啊。”姜弥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是我的孩子,我想要看见他结婚,有什么错的?”
“但是这也应该是迟璞自己的选择。”姜弥的话说着,声音也沉了下来,“而且我和迟璞哥哥,也不可能结婚的。”
“我知道你和顾绎楼之间的事情。”倪绘容的腰慢慢挺直,看着她,“但是你应该知道,顾绎楼不适合你。”
姜弥原本紧握的手,骤然松开了。
倪绘容继续说道,“而且迟璞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清楚,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你的人,你和他结婚,有什么不好的?”
“可能合适,但是也绝对,没有爱情。”姜弥说道。
轻轻的一句,让倪绘容不由愣了一下。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什么?”
“爱情不是选择题,所以不一定要选择那个最合适你的。”姜弥看着她,说道,“阿姨,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迟璞哥哥,或许你是想要通过我改善你和迟璞哥哥的关系,如果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但是结婚的话,是不可能的。”
姜弥的脸上,是一片的坚定。
倪绘容看着,却突然轻轻的笑了出来。
“真的是……”
“阿姨,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话说完,姜弥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她的声音传来,“你以为我单单是因为爱和不爱,才和你说的这些吗?”
“什么?”
倪绘容看向她,“你们都不知道,其实当年我经常悄悄回来看迟璞,包括你当年重病的时候,我也在场。”
“那个时候,你母亲走投无路的带着你去了姜家,这件事情,你还记得吗?”
姜弥慢慢的点头。
倪绘容看着她,“那你也应该记得,在你要动手术的时候,你母亲出了意外的事情吧?”
姜弥的身体一震,然后,她还是点头。
倪绘容将一张照片拿了出来。
那一张照片被她向下放着,姜弥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但是她心里面有一个很不好的感觉,也总觉得那里面,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
“你母亲发生意外的时候,我在现场,并且,是我拍下来的照片,当年的肇事者,你知道是谁吗?”
姜弥没说话,但是双手却紧紧的握着,因为用力,手指甲都陷入了皮肉里面。
“我说你和顾绎楼不能在一起,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的性格不合适,而是因为,你母亲,就是他当年开车,出的意外。”
“不可能!”姜弥想也不想的说道。
她的声音有点大,整个咖啡厅的人随即看了过来,但是,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只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并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照片就在这里,你觉得我有必要欺骗你吗?”
姜弥低头看着那一张照片,想要伸手去将照片翻过来看,但是手指却在不断的颤抖着,甚至连照片都翻转不过来。
倪绘容将她的举动都看在眼睛里面,说道,“你对于迟璞来说很重要,那么对我来说,就是一样的,所以这件事情,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当年……肇事者已经被抓起来了,所以,不可能是他。”姜弥一字一顿的,将话说完。
她紧咬着嘴唇,很快的,她都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但是,她只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看。
“你也知道港城里面,顾家是什么样的存在,你觉得他们会连一个顶罪的都找不到么?”
姜弥没说话。
身体,却在不断的颤抖。
倪绘容看在眼睛里面,“我知道你经历的事情,我也心疼你,所以才想要你和迟璞结婚,我相信迟璞一定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姜弥已经将那张照片翻转过来!
那一张面孔……
姜弥的手几乎将那张照片撕碎,眼睛盯着上面的人看。
真的……是他。
不,不对,也可能不是他呢?
毕竟,他还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哥哥!
想到这里,姜弥没有再想什么,转身就走。
倪绘容追上她的脚步,“姜弥!”
“不、要、跟、着、我!”
丢下这句话后,姜弥自己往前面走。
她走的很快,在过马路的时候,甚至连红绿灯都没有看,以至于差点被旁边的车子过来直接撞飞!
“你这人是有病是吧?找死吗!?”
司机骂着,姜弥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直接往前面走。
从咖啡厅,原本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她只用了十几分钟。
杨非看见她的时候,先注意到的,是她苍白到了极点的脸色。
他立即上前,“姜小姐,你……”
姜弥没有听他说话,也是第一次的,她不顾一切,将顾绎楼的办公室门直接推开!
他里面没有客人,但是好像正在和别人开着电话会议,在看见姜弥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他将电话挂断。
杨非站在姜弥的身边,“顾先生……”
“你出去吧。”
杨非这才转身出去,将门关上。
顾绎楼缓缓看向姜弥,嘴唇动了动之后,说道,“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
姜弥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
顾绎楼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站了起来,“这两天你在秦夜时那边……”
“我有事情要问你。”她的声音紧绷,冷冽。
样子,也是顾绎楼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的脚步停在了原地,然后眼睛自然的,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你觉得这是什么?”姜弥看着他。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事情?”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姜弥,那些事情我已经不想要……”
“我母亲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姜弥直接说道。
她的话音落下时,顾绎楼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姜弥看着他,“有关系吗?回答我,顾、绎、楼!”
他转身,原本朝她走来的步伐,变成了背对自己。
那样子,好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姜弥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所以,是真的?真的是你?顾绎楼,真的是你?!”
“是顾墨浅告诉你的,对吗?”他冷笑了一声,说道。
“现在的重点是,谁告诉我的吗?”姜弥不由笑了出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的吧?你害死了一个人,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所以说,从你刚刚认识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害死了我的母亲!”
“你知道我母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顾绎楼,是你害死了她!”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
就好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一样,将那些过往,血淋淋的撕开。
那些他曾经还可笑的,不断的想要掩盖住的……过往。
他终于回过身看她。
他的手,也在颤抖着。
“姜弥……”
他想要将她的手握住,姜弥却将他的手一把推开!
“你都知道,你真的都知道,然后瞒着我是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顾绎楼,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所以你要这么对我!?”
她的手伸出,将他的衣领子一把揪住,“我的母亲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有她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姜弥,那是一个意外。”他的声音嘶哑。
意外。
姜弥笑,眼睛却又偏偏通红,就好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
“对我隐瞒真相,欺骗我,这些,也都是意外吗?是不是!?”
他说不出话了。
姜弥的手一点点的松开了,“我怎么会爱上你?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
在她的手完全松开之前,顾绎楼将她的手,一把抓住!
“姜弥,你之前说过会相信我的!”
“啪!”
那个耳光,姜弥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顾绎楼定定的站在那里,头低着,刘海将他的眼睛盖住,也将他眼睛里面所有的情绪,全部掩盖住。
姜弥看着他,“顾绎楼,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恩、断、义、绝!”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
但是,在她还没有将门拉开的时候,整个人却直直的,倒了下去。
“姜弥!”
……
姜弥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要做手术的那一天,原本已经安排好一切,她都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接到的通知却是,她的母亲没了。
明明那个时候,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明明她以为只要她的手术做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好的。
但是,那一次意外,将姜弥原本平静的生活,全部撕碎了。
因为母亲去世,她不得不进入姜家,后来又被赶到了美国。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在美国的时候,住在那个最肮脏最乱的地方时,她差点死了。
而且,不止一次。
母亲曾经和她说过,就算过的辛苦,那也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命。
所以,不要去埋怨什么。
也不要去怨恨什么。
要善良,只要善良的话,命运总不会对她多不好的。
但是现在姜弥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一味地善良,也是错误的。
因为她自认从来不曾主动伤害过谁,但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闭着,眼泪却不断的掉了下来,身体也在轻轻的颤抖。
顾绎楼看着,不由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点。
就在这时,她终于将眼睛睁开。
“姜小姐,你醒了?”李斯年率先开了口。
姜弥原本正定定的看着天花板的,在听见他的这句话时,这才缓慢的转过头,看着面前的人。
顾绎楼的手还握着她的。
“放手。”她说道。
声音嘶哑,但是里面却是一片的不容质疑。
顾绎楼的脸色一变,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好像终于听懂了她话的意思一样,将手松开。
姜弥很快将自己的手抽回,然后,她看向旁边的李斯年,“孩子呢?”
“姜小姐放心,孩子很好。”李斯年立即说道。
他自然是可以感觉到眼前两人的尴尬,话说完之后就要撤的时候,姜弥的声音传来,“手术,麻烦你重新安排一下吧!”
轻轻的一句话,让他们两个都看了过来。
顾绎楼的脸色尤其诧异。
“你说……什么?”
“孩子,我不要了。”姜弥的声音很平静,“麻烦李医生你安排一下时间,越快越好。”
李斯年看向顾绎楼。
后者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在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将孩子留下么?现在,我同意了。”
“这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你的同意。”姜弥终于看向他,眼睛里面,却是一片的冷漠,“而且现在,我也绝对不会,让孩子留下来的。”
李斯年终于觉得,眼前两人好像不是之前那样的小吵架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顾先生,要不你先出去吧,我和姜小姐谈谈。”
“不许动手术。”顾绎楼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手更是紧握着。
姜弥知道,他这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姜弥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就好像是听见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一样,笑得整个人,都在轻轻的发抖着。
“顾绎楼,之前我那么想要将孩子留下来,甚至不惜那样卑微的求你了,但是你给我的什么答案?现在我不想要孩子了,你却在我的面前装起了好人是吗?还是说,你一定要跟我过不去?”
顾绎楼深吸口气,将她的手拉住,“我知道你心里面有怨,你想要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这个孩子……”
“放手。”
他没动。
“我让你放手!”她大声的说道,并用力的,将他推开!
她的另一只手还输着点滴,这么一扯,针头都滑出了好远。
李斯年看着,脸色骤然变了,随即说道,“顾先生,你就先出去吧,我来跟姜小姐谈。”
顾绎楼站在那里,在盯着她看了很久后,才终于转身离开。
姜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眼泪不断的往下掉。
李斯年帮她把针调整好,低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你们这样互相折磨真的……”
“我不要孩子,我真的不要孩子了。”姜弥低声说道,也没忍住,哭出了声音,“我不要了,就算……就算以后我再也没有孩子,我也不要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姜弥一直都是要强的。
虽然有的时候倔强的让李斯年很想要拿个什么东西拍醒她,但是她也是李斯年见过的,最坚强的人。
那本来就是一个折磨人的病,她却可以一次次的撑过来。
她也从来都没在别人的面前如此……痛哭过。
所以现在李斯年,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终于,他说道。
姜弥没回答,只咬着自己的手臂,不断的哭。
李斯年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帮你说服顾先生。”
姜弥摇头,“不……不需要。”
“为什么,顾先生他……”
“我不想要看见他,我也不想要和他有任何的关系!就算有关系,也只是恨!”
顾绎楼就站在病房门口的地方。
他可以清楚的听见她的哭声,也可以清楚的听见,她说的那一句话。
只是恨。
他的后背贴在墙上,人一点点的往下滑。
其实从刚刚姜弥醒过来,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时顾绎楼就知道。
他们之间……结束了。
彻底的,结束。
……
倪绘容去医院看了姜弥。
那个时候,她正趴在窗边,脸色还是苍白的很。
“姜弥。”
听见声音,姜弥也不回头,只盯着窗外看。
倪绘容在她的旁边站定,还顺着她的方向看了看前面,什么都没有。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姜弥?”
“有事情么?”她的声音很冷。
倪绘容愣了一下,在过了一会儿后,她才说道,“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你。”
“是想要来看效果的么?”姜弥还是看着窗外,“你说的没错,真的是他害死了我母亲,我和他也不会在一起了,你现在,开心吗?”
倪绘容的眉头微微皱起,“我跟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想要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是吗?那我还得谢谢你。”姜弥看向她,说道,“你想要我怎么谢谢你,嫁给迟璞么?”
倪绘容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我说了,只是想要你知道真相,这和你愿不愿意和迟璞结婚,没有关系。”
“是吗?好,我知道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话说完,姜弥重新看向窗外。
倪绘容站在那里,在过一会儿后,她才说道,“我已经联系了迟璞了,听说你住院了,他很紧张,也很快会回来。”
“哦。”
很明显的,姜弥不想要和她多说什么。
既然这样,倪绘容也不多说了,直接转身离开。
姜弥在窗前一站,就是一天的时间。
李斯年进来,发现她还是没动的时候,眉头不由皱起,“姜小姐,你要休息。”
姜弥还是没动。
李斯年深吸口气,“手术我原本是帮你申请了的,但是被……顾先生拦住了。”
这样的事情,姜弥已经想到了。
她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算是让人拖着自己去手术室,也要将孩子打掉。
而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后,他又会不择手段的,阻止自己做手术。
这就是他。
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就对了。
“没关系,你告诉他吧,就算他不让人给我做手术,我想要将孩子杀死,也有的是办法。”
“姜小姐,你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姜弥缓缓看向他,“我没有和自己过不去,我就是突然清醒了,清醒他根本不值得,也清醒,我更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那个时候的姜弥,让李斯年觉得,很陌生。
他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就这么……无法原谅吗?”
“是,无法原谅。”
……
就在倪绘容来看自己的第二天,迟璞回来了。
那个时候,姜弥不在病房里面。
迟璞扑了空,脸色骤然一沉,转身要出去找时,正好碰见她走了进来。
“你去哪里了?身体不好还不好好的躺着?”
“你回来了。”她朝他笑了一下,说道。
在对上她的样子时,不知道为什么,迟璞微微凛了一下。
“姜弥?”
“其实你没有在澳大利亚吧?”姜弥将他的话忽略掉,说道。
迟璞愣了一下。
姜弥坐在床上,说道,“其实你一直都在港城,就是不想要看见她,所以才跟我说你在国外吧?”
话说着,她笑着看向他。
迟璞也没否认,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姜弥点点头,“我就知道是这样,那她跟你说了没有?”
“什么?”
“她想要我们两个结婚。”
姜弥的话说完,他直接笑了出来。
“你觉得可能吗?”
姜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吧?”
认识姜弥这么长的时间,迟璞当然知道姜弥的情绪不对。
他顿了一下,说道,“你怎么了?”
姜弥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之后,这才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啊。”
“你的脸色,不对。”
姜弥的笑容一僵,但是很快的,又恢复了笑容。
“有什么不对的,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就是因为不太好才住院的啊!”
“你和顾绎楼又吵架了?”
姜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了。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什么?”
“孩子,我也不想要了。”姜弥说道,“但是他不肯,不愿意让人给我做手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孩子打掉,然后离开这里。”
迟璞看着她,一脸的不敢置信。
姜弥想了想,“或者,不离开也行,但是我怕。”
“怕什么?”
“怕我控制不住,想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