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真的在非体外循环的状态下完成了CABG？”
晚饭的时候，刘子如一边流畅地切着盘中的牛肉一边问。于是朱泽楷不得不再一次详细地为刘子如描述了自己下午的那场手术。“你不害怕么？”女人手里攥着银刀叉，心有余悸地问。
“什么？”男人将一块安哥拉牛眼肉送进嘴里，用纸巾擦了擦嘴边的酱汁。“后来不是出现心脏骤停了么？要是没救回来怎么办？”“我没想过。”刘子如皱了皱眉。
“没想过？你没想过就直接用手去按摩么！那万一...”“一旦心肌缺血或梗死，病人可能术后2小时内就会心脏停跳。在手术台上心脏骤停，总比再开一次胸要强。”男人喝了一口红酒，唇角像是沾上了葡萄的血渍。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以后做CABG，可以请你帮我体外循环么？”朱泽楷放下刀叉，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地凝视着女人的眼睛。“第一，你现在还年轻，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做手术，所以不会有那个万一；第二，如果严重到不得不做手术，你那时的身体状况也撑不到来美国就医；第三，即使是在美国，光是梅奥就有大把比我技术高明的医生，你父亲不会同意我这样的手术案例刚过三百的医生来主刀；第四，即使最后主刀的人是我，我也不会对你用体外。”“为什么？”朱泽楷想都没想：“因为我怕你死在我手上。”
“怎么会...你医术那么好。”“我不医熟人。”“这么说，我算你的熟人了？”刘子如笑得甜美。“算是吧，毕竟你这么远跑来找我。”“那我以后找你看病能不挂号吗？提前跟你预约。”“哪有人还没病就预约手术的...”“你就答应我嘛...我怕到时候我没有意识了，你一定要管我啊。”女孩一脸认真地拉着男人的手。
朱泽楷看着她的脸，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要你来梅奥，我会尽全力。”那时候的他们何曾料到，今日的一句玩笑话，竟会一语成谶。
“你住哪？我送你。”餐厅门口，朱泽楷为刘子如打开车门。“我...还没订酒店。”女孩有些羞怯。“先上车，我带你去附近hotel碰碰运气吧，这个季节LA酒店爆满，别抱太大希望。”“嘿嘿，不抱希望。”“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朱泽楷系上安全带，看见忍俊不禁的女孩。
“没有啊~就是...又坐你的车了，开心。”“奔驰cls而已，跟你家的S不能比。”“嘿嘿，当然不能比啦，家里可没有你这么帅的司机。”刘子如吐了吐舌头，男人笑着摇头。
两个人找了四五家附近的酒店，不出所料，无一例外满房。晚上七点，当车子停在City Motel门口时，刘子如已经不抱希望了。“Hey there， how can I help you?”cashier的中年油腻男一脸堆笑。“I wonder if there were any room available for tonight.”“Just a minute. Let me check.”男人噼里啪啦敲了几下电脑：“Lucky gal， we have only one room left tonight. Better book a little bit earlier.”“Yeah， thank you so much.”“May I see your passport please?”“Oh sure， of course.”
女孩从包里取出护照递给男人，那中年油腻男却一把抓住了她细嫩的手。“Let go of her.”话音未落，朱泽楷的手已经掐住了男人的手臂。刘子如回身，感觉到朱泽楷从后面紧贴上来的身体。“Haha， seems like you have pal， I was just kidding. No offence.”中年男子赶紧松了手。
“我们走。”朱泽楷搂着刘子如转身就往外走。“可是好容易找到有房间的旅店...”女孩手里攥着自己的护照本，有些跟不上男人的脚步。“你是只要有个地方住就不管危险么？”“问题是现在我没地方住啊...”朱泽楷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将女人塞进车里。“没办法，今晚就先凑合一下吧。”“诶？”女孩有些摸不着头脑。
男人加快了车速。二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个幽静的社区，在一处两层house前停下。路灯很亮，刘子如看见房前的小花园里种着不少粉色的小花，忍不住欢喜起来。“wow，好漂亮的villa。”“还好吧。”男人将车子停到车库，卸下后备箱的行李，输入指纹开了门。
“进来吧。家里比较乱。”“这是...你家？”“不是，我闯空门。”“你是在开玩笑么？”“那你还问。”朱泽楷摸到墙上开关，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天啊！”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刘子如面前出现了一副巨大的向日葵油画，足足有一米八高。“吓到你了么？”男人将油画搬到另一边墙角立着。“上个月画展上拍的，还没来得及挂。”“很漂亮！”“是啊，很漂亮。”男人从鞋柜里找出一双运动拖鞋放在地上。
“抱歉，家里没备女士拖鞋。”“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来的匆忙，忘了订酒店，还要打扰你...”“你还真是守信用。”朱泽楷转身看着女人。
“额...你叫我来...”刘子如有些支吾。“我叫你来你就来么？”男人向她走近，一只手直直伸过来。刘子如有些怕，心脏咚咚狂跳起来。“我关门你闭眼睛干什么？”男人的手越过女人的胳膊，关上了门。“额...因为...我...第一次单独跟男生住在一起。”
朱泽楷打开冰箱拿出一罐果汁，拧开易拉环，又从洗碗机里拿出一个空玻璃杯，倒了大半杯果汁递给刘子如，自己直接就着易拉罐喝了一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后悔不后悔，我不要去住那么可怕的motel！”女人赶紧接了果汁，喝了一口压惊。
“我家没有电视，你要看剧可以用我pad。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儿，我上去铺床。”“我帮你吧。”“还是我来吧。”“那好吧。我能不能去洗手间？”“楼梯下面那个就是。你等等。”男人进了洗手间，一分钟后出来。“马桶圈我用消毒液擦了两遍，基本无菌。”“学长真细心。”“职业病，我有轻度洁癖，所以觉得别人也会在意。”“嘿嘿。”
“你晚上睡觉盖毛巾被还是夏凉被？”“夏凉被吧。毛巾被总是缠到身上...”“夏凉被我昨晚刚盖过，一会儿我洗了烘干再给你用。”“没事没事，我直接盖就好了。”“不介意么？”“完全不。”“那好吧。”男人提着行李箱先上了楼。女人匆匆进了洗手间。刚才那杯果汁有点凉，她的肚子有些疼。
“不是吧！”坐在温热的马桶上，刘子如一声哀嚎——大姨妈来了...白色丝绸内裤上不知什么时候染了一小片血红。她皱着眉头，犯起难来：卫生间里没有卫生巾！怎么办！卫生巾在自己背包里，包在外面沙发上。对，打电话给朱泽楷...她慌乱地摸遍了自己浑身上下，才想起刚才进来得匆忙，手机落在桌上了。这回糗大了！她呆坐在马桶上，不知该如何是好。看来现在只能祈求他快点下来救自己了。
朱泽楷简单收拾了房间，选了一个黑白条纹的床单，想了想又换了一个米色的床单，一丝不苟地铺好床，又去隔壁自己房间抱了被子进来，重新换了被罩，整齐地铺在床上，关上房门。他从盥洗室取了洗衣篮，走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将面盆、镜子、浴缸尽数擦了两遍，在梳妆台上摆了一次性洗漱用具，又仔细洗了两遍手，这才下楼去叫刘子如。
男人来到楼下，客厅和厨房里都找不到女人的影子。女人的包和手机都还在，行李也没有动过的迹象。他打开门，门口不见人。这么说...只能在这里了...他来到卫生间门前，轻轻敲门，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微弱的轻唤声。“我...我在这...”
“怎么了？”“我...来例假了...你...帮我...在包里...”“好。”朱泽楷奔到沙发前，抓起刘子如的风琴包，回到卫生间门口，又敲了敲门：“现在方便开门么？”“恩。”门开了一条小缝，男人将包递进去，门又重新关上。好一会儿，卫生间传来一阵水流声，刘子如打开门，手里拎着刚洗干净的内裤，腋下夹着自己的背包，样子有些狼狈。
“这没有户外晒衣架，你挂在浴室就可以了，我不进去。”“好。”刘子如脸红成了圣女果。“房间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先洗个澡。不过这种情况...能洗澡么？”“恩。能。”“我来帮你拿吧。”“哦，好。”刘子如老老实实将手里的白色内裤递到朱泽楷手上。男人一愣，看了眼手上的小可爱，脸不由得一红。“我说的是我帮你拿包...”“啊，对不起！”刘子如伸手抢了内裤，跑上楼。“浴室在最里面那间，水已经调好了。”男人朝楼上喊道。“知道啦，谢谢！”
关上门，刘子如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小内内，眼前又浮现出男人方才脸红的样子。她将内裤搭在毛巾架上，脱了衣服，跨进浴缸，舒服地洗了个温水澡。当她披着微湿的头发，身上裹着浴巾蹑手蹑脚走到楼下，朱泽楷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厨房料理台前，不知在忙活什么。她偷偷走下台阶，凑到男人肩膀边，探着头问：“在干吗？”“煮姜汤。”“这么热的天你喝这么热...”“不是我喝，是你喝。”
男人关了火，小心翼翼将滚烫的姜汁盛进瓷碗里，又切了一片柠檬进去，用毛巾垫着端起碗。“很烫，一会儿再喝...”“我来拿吧...啊呀嘛...”刘子如被烫得惊叫一声缩回手，半碗滚烫的姜汤不偏不倚泼在了自己脚面上。朱泽楷放下碗，想都没想抱起女人冲进卫生间，直接将她放到洗面台上，小心地褪去拖鞋，将女人红肿的脚放进面盆里，开始放凉水。
刘子如被冰得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男人抓着自己脚踝的手上也是一片红肿。原来刚才那一半姜汤溅到了他手背。
“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是我该说对不起。我应该等凉一凉再端给你。”朱泽楷眼睛仍是盯着女人红肿的小脚，没有留意她露在浴巾外面的大腿。“还疼么？”“恩。”“你现在特殊时期，不能冲太长时间，等一下我给你找Scald cream.”
“你的手...”刘子如双手抱着男人的大手放到水龙头下。水真凉，但她觉得一点也不冷。“我没事。”男人还想挣扎。“怎么没事！宙斯之手怎么能受伤！都怪我...”刘子如的声音都要哭出来了，朱泽楷只好顺从地任她拉着手。
“好了。下来吧。现在姜汤应该凉了。”朱泽楷取了条毛巾替刘子如擦了脚，轻轻掐着她的蜂腰，将她抱起，手掌搂着女人的大腿。他用肩膀将门顶开，抱着刘子如上了楼。
“你...额...先换上衣服。”“恩...”男人将门关上，回房找药箱。刘子如一瘸一拐从行李箱里翻出短袖衣服，又换上一条黑色低腰维密。“需要帮忙么？”门外响起男人的声音。“不用...再说你也帮不了我...”“也对。”“我换好了，可以进来了。”男人礼貌地又敲了两下门才进去。
刘子如正坐在床上，被烫伤的脚轻轻抬起，脚背绷直，像是刻意的勾引。
“你把脚放下。”“不是要抬高嘛。”“你又不是骨折了...”男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将女人的腿放在自己腿上。从这个角度，隐约能看见她短裤里露出的内裤边，但这并不是重点。此刻朱泽楷眼里只有那只已经起了一层水泡的脚。他先用棉签蘸了碘酒将患处轻轻擦了一遍，然后涂上薄薄一层药膏，下意识吹了吹。
刘子如看着男人一手捧着自己的脚丫，另一只手动作柔和地蘸了药膏轻点着。“尽量等干了再睡。”“恩恩。知道了。”“记得喝姜汤。”“好的。”男人站起身走到门口，又补充道：“这个community很安全，门口也有摄像头，不用担心。我手机不关机，你晚上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恩恩。你明天几点起床？”“我明天九点出门，早饭我会做好放在你门口。”
“恩。”“晚安。”男人的声音在这宁静的晚上那么轻柔，让人想要依赖。“晚安。”女人甜甜一笑。
刘子如捧起尚温的姜汤喝了大半，漱了口，躺在床上，望着对面墙上贴着的箭靶出神。被子里有Tom Ford的乌木沉香，是朱泽楷身上的味道。男人那双沉寂的眸子又浮现在脑海里。女人将头蒙进被子，想象被男人揽在怀里。被子很软，很暖，她感觉身子有些烫。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加上大姨妈压迫，她的肩膀和腰都有些受不住，沾着枕头不久就陷入了深睡。
朱泽楷回到房间，洗了两遍手。男人看着自己手上被烫出的大水泡，涂了药，甩了甩，的确有些疼。看来几天之内不能上手术台了。他冲了个澡，提着电脑去楼下准备明天的pp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