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一层的塔楼设有机括,是红雾客提前一气在此精心设置,仿诸葛弩的自动填装机制,由于不存在人为瞄准,所以用于瞄准的望山被移除,调节出射力度的钩心极紧,以至于射出的弩箭足以媲美现役步枪。
一层塔楼青石堆砌,可依旧没能逃脱被钉入弩箭的命运。
“打开次级境,下去看看。”
李寻风背着手,终于除掉了贾不伪,心情不免轻松。刀法的斩先人以正大道,此刻虽不是他以刀刃亲自手戮,但也足以吐气扬眉。
试问,在别人的影子下活八百年,八百年寒暑罔替,潜心磨炼,一心想超越其人,从这人阴影中冲出。可当八百年一到,兴致满满地提刀相搏时,才发现,过去对那人的认知只是冰山一角,在别人眼里,自己连蝼蚁都算不上,一切努力,我只是幼稚行径。这不仅是对他百年努力的一种羞辱,这更是对活着一种致命的打击。
能再次站出来挑战此人,这需要的是何等强大的勇气。
与李寻风一同前来的那人忽诧异地挠了挠头,盯着周围古朴厚重的塔壁看了看,但依愁眉不展。“李兄,不对啊,我竟然打不开次级境,要不您试试?”
李寻风疑惑地看向此人,次级境打不开?这人可是机括高人,对次级境的掌控程度远在自己之上,怎么可能会出现打不开次级境的问题。
他略微皱眉,走到塔层四周,将手掌放在墙垣上,轻抚那粗糙的厚重感。塔外,有微风吹拂,正值八九月间,冷振精神。高空中,能闻鸟鸣阵阵,入耳如听箜篌仙乐。种种迹象,这分明就是现实才对,为何打不开次级境。
他尝试了一下,可无论手中宋刀如何劈砍,不见周围空间有一丝波动。
“怪了,出去看看。”李寻风拿着宋刀,走在前面。
精通机括的红雾客跟在后面,“李兄,我建议不要随便走动的好。”
李寻风疑惑回头,两道蚕眉拧在一起,“什么意思?”
那人抿了抿嘴唇,“以防万一,嗯,这里的环境让我很不舒服,还是早些回领地的好。”
两人站在宝塔南门前,李寻风还是听从了同伴的建议,力求稳妥,先回红雾。
“行吧,过几日再来查看。”
可就在二人准备离开,令人意想不到情况出现。忽地面倾斜,只一瞬间,整个山体从中折断,两端相互合拢,自己脚下的土地迅速折叠而上,最后两端竟相互垂直,诡谲至极。
由于此刻岭山寺塔塔身完全于地面平行,强大的地心引力让二人急速下坠,眼看就要撞上那石碑林。李寻风卷动宋刀,一记狂风起,和贾不伪的“常满灯”何其相似,借力,他抓住同伴,堪堪,两人一同脱险。
“呼、呼、呼……”惊魂甫定,李寻风绷紧神经,“不对,咱们一直在次级境内!”
话音刚落,原本就动荡不安的山顶又添危机。整个空间裂如魔方一般,有一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每一个区域,山巅景象开始被颠覆。岭山寺塔被转动到悬崖下,塔尖直指深谷。而那奔腾千万年的延河则被转动到空中,一幅荒诞奇景,鱼在水中游,而大水于长天流淌。
最后,碑林也罢、高墙也好,皆被这股力量扭揉在了一起,如画家酒后提丹青,笔笔到位,可又笔笔错位。
由于真正的地面一直在改动,二人只能一次次地听从空间变化的摆布,一次次地调节位置,试图寻找到除了自刎外其他的离开方法。
跳过碑林,踩着巨大的乔木,拨动千年瓦片,登上高塔脊梁。最后,被迫之下,二人再次回到了塔内,只不过这一次塔中安定了许多,至少脚下的地面一直指向真正的引力源。
“快,想办法打开次级境。”
李寻风有很强的危机意识,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紧张,以极清醒的神经面对这变化无常的环境。
可就在那红雾客尝试打开次级境时,原本高高的日头竟消失于空间之中,四下一片漆黑,不见五指。对于次级境的操控,这名红雾客对于孔文正,就如同在刀法上李寻风对于贾不伪。相差间,已是云泥。
两人在黑暗中,半点光亮也看不到。红雾客拼命地尝试着打开次级境,逃离这里,额角已经布满豆大汗珠,滚滚而落。终于在这时,他无不激动地喊道,“打开了!”
轰!
四周忽有火光竖起,周围景象大变,离开次级境的世界,眼前竟不是岭山寺塔的空灵古朴,而是这存放石棺,烛火熹微的石室。
万箭齐发!
两人被箭雨洞穿,当即死去,很快躯体便消散空间之中。片刻后,石棺散发幽光,两人再次复活。
骇人的轮回开始,死神对于生命的收割从不存在怜悯,生如田中稷麦,只是春秋更迭,一次又一次地收割。
高塔之外的碑林,孔文正观摩石碑上前人墨宝,龙蛇间,足见古人提笔惊天的傲气。
“师父,范文正公的笔法还是高妙啊,刻于石碑上,再巧妙的工匠也只是能刻出其形,难刻出其意。想来,虽然范文正公已经作古,而我追其一生也只是个举人,虽说现在无限年寿,但和他还是差距好多。可是,每当想到我和这样的圣人生活在同一片青天下,心中总是有自豪之感。”
贾不伪伸手拍了拍石碑,侧耳听向那耸立青天下的岭山寺塔,心中无限感慨与惆怅。“李寻风若不争强好胜,以他谨慎的性格,不见得会落入圈套。不是他棋差一筹,而是他急功近利闭眼盲棋。”
贾不伪感叹人情悲凉,此刻试图竟反目成仇。
“师父,现在四句诗已齐,咱们要直接过去吗?”孔文正有意转移话题,他用长毫顺着石碑的刻痕游动,描摹先人墨宝。
贾不伪取出通古卷,火耀之字涌入掌中,四条线索皆已得到,剩下的只需要到最后的目的地即可。
“塔底的陷阱,你更改到了什么程度。”
“十次。我把钩心又紧了一分,这样一来,最多十次,机关后受不了压力而离散,到时候他们就能离开了。”
岭山寺塔下,石棺之上,二人一次次的复活,嘶嚎声充斥在石室内,满地的毒箭堆积,厚如茵毯。
红雾客精心布置的陷阱,没想到最终只知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