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海水已经涨了上来,岛上湿气渐重,茝媖坐在一块礁石上出神,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一直不能平静。又一时想到上官沧浪对自己误会,又感万分心急,恨不得马上就回到他的眼前,跟他解释一番。
忽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一股腥腥湿湿的气息飘过来,茝媖一回头,见狂儿慢慢踱过来,离自己不远处蹲坐在地上,黑夜中看不太清身体轮廓,只见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光。
茝媖虽然知道这墨彪对自己并无恶意,但晚上见此情景,心里不禁还是有些害怕。狂儿仿佛知道一般,只是默默地盯了她一会儿,转身便走开了。茝媖见它眼神中似是有什么要诉说一般,心中也感奇怪,未及多想,便见桀骜从旁边轻轻一纵,来到礁石上,离她不远也坐下来,递过一个小包裹。
茝媖打开一看,是一些鲜果子,虽是夜色中,也能看出色彩鲜艳,闻到阵阵清香。茝媖此时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微微一笑,道了声谢,拿起一个果子吃了起来,果然入口清甜,十分可口。
茝媖几口便吃完一个,伸手又去拿第二个,见桀骜低头轻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你也吃啊。”桀骜摇摇头,道:“我不吃。你只管吃,不用理我。幸而现在是时候,再过阵子,哪里找这些东西去。”
茝媖点点头,便又吃起来,一时见桀骜只管低着头笑,不由奇怪,便问:“你笑什么?”桀骜摇摇头,茝媖不解,忽地反应过来,忙将果子举到眼前细看,口中道:“莫非......这果子有什么?”
桀骜忙摆手道:“没事,你只管放心吃。”茝媖不由着恼,便道:“你到底笑些什么?你若不说,我就......我就不吃了。”一时却觉得不吃了似乎也不是什么能要挟他的理由,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不禁又气又急。
桀骜忙道:“别别,你快吃。我......我是在笑那些人嘴巴虽坏,倒是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美貌姑娘在身边。看来往后的日子里,在仙界之中,我这淫贼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茝媖听了,想起舍身寺中众人说的话,认定他们二人不清不楚,不由脸红耳赤,幸而夜色之中,桀骜也看不真切。茝媖便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是说他们乱讲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吗?你笑的那么诡秘,我还以为这果子里有什么呢。”
桀骜哈哈大笑,道:“你怕这果子里有什么?你以为我会......哈哈哈,如果我真要对你怎么样,还用的着这果子?现在你在这里,难道能逃出我手心?”
茝媖见他大笑,不由又惊又怕,手一抖,果子掉到地上,咕溜溜滚下石头去。桀骜见她神色惊恐,忙过来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茝媖嘴一扁,险些哭出声来,哽咽道:“你方才......你方才是吓我吗?”桀骜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我跟你说笑的,你别怕。”
茝媖心中委屈,道:“你方才的样子,真吓到我了。你以后,别跟我那样说话。”桀骜知她经历这些事情,心绪不安,便感十分歉然,忙道:“我以后不敢了,你别生气。”
茝媖定定神,笑道:“你还说人家嘴巴坏,我看你这人,嘴巴更坏。”又叹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那钟不迫,本来也是对咱们十分热心,可是忽然之间便变了脸。我......我现在想起他的样子,都怕的要命。”
桀骜又坐下,道:“你以后就会知道,像钟不迫这种人,三界中多得是。”顿了顿又道:“所以我宁可离开仙界,一个人在这里,倒没有那么多害怕和烦恼。”
茝媖点点头,又环顾四周,问道:“你自己在这岛上多久了?怕不怕?”桀骜笑道:“有什么好怕?再说,还有狂儿陪我。它虽是不言不语,但我的心思,它好像都懂。”
茝媖不禁好奇,便问道:“狂儿它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听上官说,那黑蛟已经是上古神兽,十分厉害,狂儿居然能把它杀死,那岂不是更厉害?”
桀骜双手抱膝,望着黑黝黝的海面,缓缓道:“其实那天狂儿也是占定了天时,若不是那黑蛟强行逆天,非要廿六月圆,惹得太阴娘娘大怒,招来天谴,狂儿也没那么容易就胜它。不过狂儿有些来头却也是真的,都好久的事情了。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遇上狂儿的?”
说罢抬头看茝媖听的入神,便接着道:“我离开重霄宫之后,四处游荡,最后来到这个小岛,才安顿下来。有一日我睡觉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只黑色巨兽,非虎非豹,在林中穿行,遇上其它巨兽,便即上去厮斗,斗得浑身是伤,鲜血淋漓,也绝不退缩。最后即便将那巨兽杀死,自己也是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可它也不停歇,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不知自己是在梦中,竟不觉便跟在它身后,看它一路寻找厮杀过去,直到碰上一只瘦骨嶙峋的虎。我见它与那只虎对峙而立,目光凶狠,浑身颤抖,却只是前爪刨地,并不急着冲上去。我以为它也惧怕这百兽之王的威势,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却不料那只虎却突然之间向它走过来,盯着它看了半天,又趴下来闻了闻它身上的气味,突然仰天哀嚎一声,竟是低头伸出舌头,在它背上舔舐起来。
“我不解何故,却也不敢出声,只偷偷躲在暗处看着,见那虎舔了半天,那兽似乎也甚是享受,只闭目不动。我正纳闷,忽见那兽猛地睁开双眼,张开巨口怒吼一声,神嘴便咬住了那虎的脖颈。那脖颈处最是柔软,这一口下去又是力道凶狠无比,便听得咔啪一声,那虎身子一倒,想来是给咬断了脖子,竟是立时毙命。
“我心中奇怪,这虎便是再瘦弱,那威风还是在的,就算是力拼不敌,也不能在那兽眼前连一个回合都没有,便被咬死。那兽见死虎躺在眼前,竟也仰天哀嚎一声,俯下头去舔舐那虎身躯。我正自奇怪,忽见它头一转,呲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我这边,我心知不妙,正欲逃走,只见它已朝我扑过来,竟是疾如闪电一般。
“我知道逃不掉,于是把心一横,便欲跟它厮斗一场。忽见一个黑衣之人从空而降,伸手在那兽头顶轻轻一拍,那兽便颓然失去劲道,软软地倒在地上。我惊魂方定,对那黑衣人道谢,然后抽出吞露,便欲杀了那兽,那人却一伸手制止了我。”
茝媖听到这里,猛地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来,便道:“黑衣人?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有黑胡须,说话声音很低沉那种?”
桀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他戴着暖兜,没有露出脸来,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你为什么这么问?”
茝媖怔了片刻,心下隐隐觉得有一件事有些担忧,但思前想后不得要领,便道:“没什么。这巨兽就是狂儿吗?后来怎样?”
桀骜接着道:“那兽正是狂儿,不过这个时候它还没有跟着我,狂儿是我给他起的名字。那人在狂儿头顶又拍了几下,然后命我将手放在它头顶。我虽不识得他,却不知为何便听他的话,便将手放到它顶门上去,眼前却突然换了一幅场景,还是一处林子里,有只母虎正在生小虎崽,竟然便是眼前这只瘦虎。那母虎产下两只虎崽,起身走了几圈,又趴下舔舐那两只虎崽的身子,忽然低吼一声,似是十分焦躁,又转了几下,竟又生下一只通身漆黑的小虎崽。
“我小的时候在重霄宫里,听过白婆婆给我们讲故事,就说过这虎生小虎,一胎便是两只,若有第三只,便叫做彪。我心中有些明白,但仍不十分拿得准,便接着看去,只见那母虎盯着这第三只崽子半天,忽然伸嘴叼起它,头一甩,便将它甩了出去。我一愣,只见那崽子浑身毛还是湿的,眼睛也未睁开,只是细细地叫着,挣扎着向这边爬过来,甚是可怜。只是这母虎似乎下定决心要抛弃它,竟对它视而不见,只顾着眼前这两只小虎。那彪儿爬了半日,也没爬回这边洞里,只是顺着自己选定的方向,竟是越爬越远。
“我见那彪儿爬过一处碎石堆,心里也不禁惊讶,刚出世的一只崽子,居然能爬这么远。正想着,却见它竟向小溪边爬去,我虽是只能看着,却也不禁惊呼,眼睁睁看着那小小身子一下子掉到溪水里,直接就被冲的不知去向。”
茝媖“啊”了一声,一只手捂住嘴巴,半日才颤声道:“那......那它岂不是被淹死了?这母虎怎的如此心狠,居然会抛弃自己的孩儿?”
桀骜道:“白婆婆以前说过,母虎若生出彪,便会抛弃它,由它自生自灭。彪儿一出生便被弃在险恶境地中,无人喂食,无人保护,因此便很容易就成为其它兽口的食物。若要活命,除了运气好之外,自幼便不得不练就一身本领,翻山越涧,逃避虎豹的追猎;啃腐食残,以填饱肚子可以活下去。为了生存,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欺凌。但若逃过宿命,长大之后,便变得强壮无比,凶残暴戾,全无感情,到处厮杀,哪怕是比自己大数倍的野兽,也要上去搏杀。因此彪的性子是最烈的,本领也极为高强,有时候虎豹见了它,也会躲着走。而且由于它的经历,往往知觉敏锐,有时候还会循着气味去找它的母虎和一胎的兄弟姊妹,一报当年遭遗弃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