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俨又看看左右，凑近过来，低声道：“方才我奉师父之命送东西到随心殿，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无意中听到师父和掌宫师叔说的话。师父让师叔赶紧和菱姑姑成亲，你猜师叔怎么说？”荆璀道：“怎么说？”慕俨一笑道：“掌宫师叔说了，他并没有婚娶之意。”
荆璀怔了怔，道：“掌宫师叔他……他是什么意思？”慕俨道：“这咱们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虽然仙界中人不禁婚娶，不过既是没有婚娶之意，那便是不会娶妻了。这男人嘛，若是不想娶人家姑娘，那又何苦这么吊着人家，不上不下的。菱姑姑现在虽是芳龄得继，但毕竟不是仙身，这么下去，早晚便给误了终身。掌宫师叔这件事办的，真的是……”说罢啧啧有声，连连摇头。
荆璀沉吟半晌，道：“那你的意思是……”慕俨道：“菱姑姑是个聪明人，加上女人心思本来就细密，掌宫师叔他这么久都没什么表示，我估计她心中，早就感觉不对了，只是女儿家羞答答的，不好开口，但芳心多少会有些怨恨，那是免不了的。我若是你，便抓住机会，多亲近她一些，让她感觉到你对她的一片心意，天长日久的，她也未必不动心。”
荆璀苦笑道：“平日我也没少献殷勤，可她对我，却是丝毫不假以辞色，我总不能硬上前去，说自己喜欢她吧。”说完猛地一惊，知道自己失口，不觉脸红了，瞟了慕俨一眼，见他笑嘻嘻的，更是有点无地自容，便索性一横心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也是像你说的，看在咱们好的份上。我对她，当真是相思如狂，睡里梦里都是她的身影。我自己想着，若是天可怜见，有日我能够与她长相厮守，便拼着这神仙都不做，也是值得的。”说罢不禁黯然摇了摇头。
慕俨笑道：“这才是嘛，你对我敞开心扉，我自然事事帮你着想。你既对她这么痴情，那干嘛不去争一争，焉知就不成？当年那骜枭，不声不响的，拼了神仙不做，现在不是长伴在蝶姑姑身边？”
荆璀不语，半晌道：“只可惜蔓菱不是蝶灭，她与掌宫师叔两情相悦，我又哪有作骜枭的机会？”慕俨笑道：“这女人呀，一旦狠起心来，那是什么都做得出。蝶姑姑若不是被菱姑姑所激，也不会一怒之下离开重霄宫。我想这菱姑姑，若是也被激怒了，不知会怎样。”
荆璀忙道：“你要怎么样？你可别……”慕俨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心上人，只不过掌宫师叔的想法，可以有意无意透露给她知道，虽是让她伤心一阵，但你若借机抓住机会，未必便作不了骜枭。”
荆璀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妥，就算菱姑姑对掌宫师叔失望了，也未必对我有兴趣，到时候再迁怒于我，说我居心叵测，干脆不理我了，我可不能冒这个险。再说，掌宫师叔虽是不打算娶菱姑姑，也未必愿意把她拱手让人，到时候发现了我做的事，像你我这等小人物，还不够他一小指头弹的。”
慕俨笑道：“这还用你说?我也知道掌宫师叔和师父，还有白婆婆他们都是得道上仙，咱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招惹他们，只不过……”说罢又凑近一点，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什么叫仙劫吗？”
荆璀看了他一眼，心道自己眼下似乎正是处在仙劫之中，不然怎会如此色令智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慕俨一笑道：“这仙劫是修行之人必遇上的一道关口，欲成仙，必渡劫。只不过这劫数却是因人而异，时候不同，情形不同，结果也自然不同。别说咱们这些人，就算是已经得道成仙，这仙劫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若有心志不坚者，前功尽弃也是有的。”
荆璀不吭声，慕俨又道：“而且，这越是仙术高超，劫数也越重，有的仙家更会被自身法力反噬。法力越强，反噬越狠。你记得前阵子师父回来说到太华门掌门云惊雷吧，便是自身劫数，心魔深重，弄了个横死舍身寺，连内丹都不知去向。”
荆璀道：“你说这个做什么？跟眼下之事有什么关系？”慕俨道：“自然有关系。咱们掌宫师叔，目前恐怕正处在仙劫之中。”
荆璀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怎么知道？”慕俨笑道：“你心思都在菱姑姑身上，自是不会注意到别人。你还记得前阵子白婆婆忽然返老还童之事吗？而且收不住，眼看便要法力尽失，那便是仙劫了。若非是掌宫师叔出手，白婆婆只怕现在已经找地方投胎去了。自那以后，我就常注意着这些长老们的一举一动，看有什么异样。你没觉得掌宫师叔这阵子看上去越来越憔悴？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
荆璀道：“那又怎样？别说你拿不准，就算是真的如此，咱们又能把他怎么样？我总不成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把蔓菱让给我吧。”
慕俨向前踱了几步，眼望着前方不吭声了。荆璀有些焦躁，便道：“你这人说话便只说一半，你到底想说什么？”慕俨转过身来，眼中精光凛凛，道：“我发现了掌宫师叔一个秘密。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闭关几日，而且最近，他闭关的次数越来越多，间隔越来越近。我猜想，他可能遇上了麻烦。”
荆璀吓了一跳，忙道：“你是说他……嗯……会是什么麻烦？”慕俨道：“上次我拿麓胖子家传的那块围天鉴偷偷探看了一下，掌宫师叔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去诡檄岛一趟，回来后就闭关。估计他之所以要闭关，跟诡檄岛传闻有关联。师叔他想来是过于托大，以致于并未发觉我们偷着探微于他，他回来之后，马上就进入密室闭关，这之前，只有师父在他身边，而且偏那么巧，那一次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师父对师叔说：‘你这几日法力全失，魔界虎视眈眈的，你千万自己小心，不要再对那妖女心存幻想。’那妖女想来就是说的蝶灭了，只是我听到的最要紧的话，就是这‘法力全失’四个字！”
荆璀思忖片刻道：“那诡檄岛传闻不就是说‘凡不可入，仙不可出’……你是说，掌宫师叔他为了进出诡檄岛，暂时失去法力？”
慕俨点点头，笑道：“定是如此。我猜掌宫师叔闭关那几日，便与凡人无异。”荆璀面无表情，淡淡道：“然则你想怎样？”
慕俨森然一笑，道：“不是我，荆大师兄，你还记得你初到重霄宫之日，掌宫师叔、师父，还有各位师伯叔，都曾替你推算仙格，皆道你仙缘深厚，将来成就不在他们之下。还有那崖山松前辈，直要带你跳脱凡尘，出到三界之外修行。眼下你机会到了，只要制住掌宫师叔，到时候别说是蔓菱那妮子，温香软玉的；整个重霄宫，何愁不都是你的？”
只听“唰”的一声，荆璀长剑出鞘，一下子抵住慕俨脖颈，怒道：“你这混蛋，满嘴胡言！你存了这个心思，当真天地不容！我劝你趁早收了这个痴心妄想，不然我定要禀报师父和师叔，重重惩处于你！”
慕俨嘻嘻一笑，伸手轻轻推开荆璀的长剑，道：“别急着翻脸嘛，我又不是让你明日就去。眼下你还只不过就是个小小仙童，还没成就仙身呢，就算是让你得手，难道那些长老们就会把你放在眼里，任你驱使？你要想成就一番大事，那还早着呢。沉住气，等待时机。不过眼下就有一个绝好机会，桀骜那小子的底细你也知道，今日又来了个大有来历的茝媖姑娘，据说跟上古宝物大有关联。你若是能把他们……”
荆璀不待他说完，便喝道：“住口！”说罢气冲冲地来回走动了几步，指着慕俨道：“你……你当真是异想天开！慕俨，你休得再动这些歪心思！我对菱姑姑只是爱慕之心，却从未怀着淫邪之意；还有桀骜，我之所以与他过不去，是因他行事鲁莽，毁了重霄宫清誉，而不是惦记他身上那些稀奇古怪。你今日之言，我就当没听到；我也奉劝你，切不可居心叵测，不然祸不旋踵！你好自为之！”说长剑一收，怒冲冲地转身走了。
慕俨望着荆璀匆匆而去的背影，不住冷笑。只见山石后面转出一人，暗色宽袍随风轻摆，面带病容，清癯瘦削，望着荆璀背影不语。慕俨忙上前一步道：“师叔。”那人冷冷道：“这小子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还没忘了自己是谁。”
慕俨皱眉道：“师叔，本来我以为凭借蔓菱，必可诱得他与咱们一起，没料到他居然不肯。”那人冷笑道：“不肯便算了，难道没有他，咱们便不成事？我只是想给他点好处，他既不领情，我也不必上赶着。他日咱们大事可成，蔓菱归了我，到时候看他哪里后悔去！”说罢冷笑一声，转身便走。慕俨忙跟在后面，二人转过山角便消失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