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跟杨帆又聊了一会,就带人离开了,走得依旧跟往常一样风风火火,似乎着急赶下一场聚会。
杨帆在之后的聊天中一直显得兴致缺缺,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当然更多可能因为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那蔫黄、衰败的自己,似乎藏在身体每个细胞中的生命力已经悄悄逝去。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老爷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还有他的父母和兄弟究竟后面又跟自己说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时,房间里已经点上了明亮的台灯。那是一种古典的琉璃盏,灯光从里面洒出,映在窗户上好像盛装的新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黑天鹅绒般的天空点缀着钻石般的点点繁星。
看着以前不曾注意到的景色,杨帆感觉到心里一阵平静,难得的安宁在他心里涌起,没有难搞的顾客、没有吵闹的家人、也没有诡异离奇的事情。
他甚至想深深呼吸一下,房间里那股让人心境平和的空气。然后他就这么做了,靠在床头,身体微微后仰,尽情打开胸腔,让房间里看不见的空气进入自己的身体中。
那一刻,杨帆感觉到一股甜甜的味道渗入自己的肺部,更准确来说,那是一股花蜜的甜味、夹杂着一点绿叶的腥味。在这个时刻杨帆才发现,空气原来真的是有味道的,不是简单的香或者臭味,还有更加丰富的味道。
这让杨帆惊喜且诧异,他有一种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的窃喜。美丽的窃喜冲淡了他身上的沉重忧伤,令他枯黄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杨帆脑海里瞬间勾勒出门外的情况。
葛雯穿着淡蓝色的职业短裙,左胸口别着一朵雏菊,左手托着一张白色的长方形托盘,上面盛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隔着门板,杨帆也能感觉到粥里放了许多药膳,味道有些偏苦;小菜是咸菜和鱼干,能补充大量盐分。
葛雯右手又在门上不急不缓的敲了三下,她的脸色平静中带着一点点焦急,杨帆想她大概是担心自己又陷入昏睡了吧。
杨帆摇摇头,隔着门去观察让他有些晕眩,视野中出现了重影。摇头驱散了观察门外的视野,也令他的精神松懈了一些。
“请进。”杨帆用干枯的声音回答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的果然是葛雯,她用左手端着托盘越过隔断,出现在杨帆的视野中。
“少爷,该吃饭了。”
“没人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名字。”杨帆用力把身体撑起来,方便在床上用餐。
葛雯抱以羞赧的一笑,将床上的侧板打横,变成一个简洁的餐桌。放好托盘后,又取了一杯温水,打了个招呼又离开了。
杨帆觉得她有些怪怪的,但是又有太久未见,也不清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晚餐味道很好,李婶的手艺从没让他失望过,而且杨帆现在的感觉更加敏锐,粥是用什么熬的,加了几种调料他都能品尝出来了。
只是在接触了那些诡异的经历后,这些已不足以让他惊讶了。唯有一点,杨帆比较在意,品尝晚饭时,他再次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流进入身体里,滋润着身体的五脏六腑。
那股暖流和徐文惠做饭带来的暖流如出一辙。
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件事,杨帆缓慢的用完了这份晚餐。不一会,葛雯进来清理了房间顺便带走餐具,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杨帆这回可以肯定,她一定出了问题,即使自己跟她搭话,她仍保持沉默。
听着被关上的门,杨帆更加迷惑了,难道又有麻烦找上门了?
他慢慢往下躺,目光从淡蓝色的墙面转到天花板的吊灯上。这种繁琐的宫廷吊灯已经没人再用了,果然只有恋旧的老爷子会喜欢。当然吊灯并没有打开,真正负责照明的是吊顶一圈的灯带。
“HI,球球。”无聊之际,杨帆习惯性的呼唤自己的随身管家。
在下个瞬间他想起地下工厂里那个奇怪的球球,杨帆连忙用右手拍了自己左手小臂两下,这是取消的操作。
那个圆滚滚的熊猫管家没有出现。
杨帆长叹了口气,在没弄清楚的情况下,这些可疑目标还是少接触为妙,不过心里不知为什么,仍旧覆盖了一层伤感。
“没什么,只是一个电子宠物罢了,明天去维修一下就好了。”数着吊灯的坠子,杨帆自我安慰。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我有点口渴,麻烦,”还没说完,杨帆就意识到这个房间里不应该有第二个人,难道?
他连忙朝声音来源侧头,不是圆滚滚黑白相间的球球——杨帆心里的小小激动很快就平歇了——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裤、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标准正装的男人。
他梳着一头令人羡慕甚至嫉妒的黑色大背头,每一根都一丝不苟且油光锃亮;一字眉纤长干净,如剑在鞘含而不发;丹凤眼明亮如镜,沉似深渊风吹无波。
仅仅一瞥,杨帆就觉得自己挪不开眼了,这就是难以抗拒的魅力么?他连忙闭上眼,切断那种恐怖的魅惑和自己的联系。
“主人,请喝水。”杨帆感觉自己被人温柔的托起,上身以一个非常舒适的姿势靠在床头。
不行,不行,不能闭着眼睛,房间里还有一个陌生人。
杨帆睁开眼,陌生人正端着杯子放在他面前。这次杨帆看见他时,那种直达内心的魅力竟然消失了,面前的人此刻不过是一个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的有些帅气的中年男人。
刚才,是什么情况。
杨帆有些迷惑,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你是谁?”他疑惑的问。
“主人!”男人突然激动的跪下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玉珠,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我是您忠诚的管家啊。”
杨帆被这一出弄懵了,他捏着水杯甚至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哇,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主人了。”男人越演越烈,大声哭着又死死抱紧杨帆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