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得当,随手抄起一旁的锦盒,下得楼去。
此时的下二层已是无人,说书之时点燃的学文香还未散尽,云雾缭绕,芳香扑鼻,似是仙境。
少女后仰着躺在椅子上,小口的吃着葡萄,慵懒似猫。一对玉腿翘在木桌,随意的搭着,曼妙的曲线一览无遗。一时竟让花满夭看愣了神,脸庞微微发热。
“咳咳”花满夭干咳了几声,扇动手中折扇,散开聚起的云雾,撇过脸说道:“别顾着吃了,走了,大小姐,小安子还等着呢。”
撇过头来,“知道啦,外边还热着呢,让我歇会儿不行嘛。”虽有些不情愿,但徐谨宁还是放下了双脚,站起身来。
这听风楼在城南,而城主府在城西,汴胡虽是个小城,但过去一趟起码也要半个时辰。此时的天色虽已近黄昏,日色也温和了些,但依旧热的很。和外头的燥热一比,这听风楼自是如同仙府,也难怪徐谨宁迈不开脚了。
二人出了门去,外头也已是吵闹了起来。沿街铺子也都早早的点起烛灯,吆喝叫卖声不断。街头小巷里,忙活了一天的主妇们也都歇了下来,聚在一起唠唠家常,说说趣事。各家孩童也随意的扒拉两口饭,就喊上伙伴们出来玩耍。汴胡的夏日,天色越暗,越是热闹。
花满夭和徐谨宁刚走过一个巷口,就看到两三个身着白色围裙的妇女,一手西瓜一手蒲扇的坐在石椅上谈着天,围裙上的水渍还未干,显然是刚忙活完不久。
“听说过没,最近好像有好些个穿怪衣服的人来了汴胡。”
“是啊,前些时候还有个大个子向我家老头子打听人呢,那衣服料子细的,不像咱汴胡的人,还背着把大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把我家老头子给吓的哦,就差把兜裆布什么色儿也给说出去了。”
“哎,你们说,会不会又是那听风楼的妖精给招来的?”
花满夭的耳朵格外的灵敏,虽隔了有些距离,但却听的清清楚楚,只字都未漏,这是说书人的基本功,街坊们日常的碎嘴,那可是故事的重要来源。
从小便在听风楼这样的地方长大,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见过不少,对于城里来了奇怪的人这件事,花满夭自然也是见怪不怪,或许真的又是几个冲着月娥美貌来的后生也说不定呢,毕竟这几年来这类人可不在少数。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怎么停脚,继续赶着路。
走了没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出事了。
远远的,从街的那一头传来了“抓贼”的叫喊声,花满夭心里暗自一叹,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一个不知死活的毛贼,肯定不是汴胡本地的。要知道这汴胡,虽说是小城,但有着徐恭这个前将军当城主,安防工作肯定是少不了的,说不得铁壁铜墙,但也不是这样当街抢劫的愣头青撒野的地儿。怕是过不了片刻,就得被戍守的城卫按在地上。
来汴胡抢劫,可真是有勇气。
一旁的徐谨宁也没什么动作,作为城主的女儿,汴胡布了多少城卫,她自是最清楚不过。要说起来,那个急着喊抓贼的女子,也是奇怪,若是本地人,知道汴胡处理这事情有多迅速,那究竟是被抢了什么让她这么慌张?
循着吵闹声望去,恰好见一锦衣公子慌忙逃跑,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团白色织物,两眼放光,状若痴狂,嘴中还不断念叨着“没想到有这等运气,能把这个拿到手”之类的话。贪婪和欲望似是都写在了脸上,上咧的嘴角旁,还黏着被热气烘干的哈喇子,令人作呕。他一闪身,钻进了一旁的巷子。什么宝贝让这人这么痴迷?看着不过是一件丝绸织品,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也只是打眼一瞧,来不及细看。
正准备离开,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挤开人群冲了出来,跑了没几步,便弓下身子双手叉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着眼前这个半弓着的黄衣少女,花满夭有些发愣。
“小蛋黄?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蛋黄也急忙挺起身子,一时气塞,胀红的脸蛋又红了些。一抬头见是花满夭,赶忙抓着他的手就往巷子里跑,徐谨宁也追了上去。
“出事了老妖,我闯大祸了。刚才我去后院收衣服,一不留神被个登徒子抢走了一件。”不知是跑的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小蛋黄的声音显得有些哽咽。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的,大不了………’”花满夭那红润的脸唰的一声白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一旁的徐谨宁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脸讥笑的盯着花满夭。
“是月娥姐的衣物。”小蛋白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想到回去后自己的将要面对的遭遇,寒毛就不住的立了起来。
“见鬼,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花满夭心里想着,还真是倒霉。
月娥的衣物,大到长裙,小到发带,在这九州万千登徒子眼里,都是神物,什么金银珠宝都挨不上。两年前那号称贼王的蒋有宝,就在月娥的房里顺走了一件金丝短衣,至今还挂在中州交易所的水晶柜里。
这下事情就麻烦了,得在这傻子被城卫捉住之前逮住他,否则,这事要是传出去,对月娥的名声也是个影响。来不及多想,三人便沿着巷子追去,可那登徒子腿脚甚是利索,没一会儿就失了踪影,看着眼前错综复杂的岔路,花满夭一时也慌了神,不知道该追那边去。正当众人急的焦头烂额之时,巷子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了一声惨叫。
听声辨人,这也是花满夭在听风楼混迹二十多年修得的本事,仅一声,花满夭立马听出是之前那个跑过的锦衣男子的声音,三人疾跑追去。
有些人,总会相遇。
三人皆是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盯着眼前。
拐过巷角,正对着西边,此时已是酉时三刻,正是夕色最盛的时候,橘红似火的霞彩从远方延展过来,这番景色确实惊人,但让花满夭三人发愣的,却不是这美景,而是这夕阳霞光之下的一抹纯白,和霞光相衬,白的扎眼。
“这姐姐真漂亮。”一旁的小蛋黄率先开了口,眼前,是一高挑的身影,身着通体浑白的狐皮裘袄,一头银白的长发,眉眼也都是白色,浑身上下,除却一对嵌着蓝玉的耳坠外,找不到其他任何的色彩。虽是如此,却叫人不觉得怪异,反倒是觉得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相合。
“精致优雅,我可不记得夷州有这样的人物,应该是其他州上的贵家小姐。”徐谨宁说道,她是徐恭的女儿,也算是夷州有名的小姐,再加之她总爱混迹街头,如果夷州有这么一个姿色上佳,模样特别的女子,她不会不知。
在两个女生讨论着面前这位姑娘的容貌身世时,花满夭的脑子里却想着另一个问题。
“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现在是夏天,还是在汴胡这个被称作人间火炉的地方,虽说是黄昏,热气散去了些,可依旧是长衫穿不住的程度,可这个神秘女子,却穿着狐皮裘袄,脸上一滴汗珠都没有,着实令人费解。
刚想开口一问,一声呻吟打破了众人的思绪,花满夭这才注意到那被神秘女子踩在脚下的登徒子,和她右手里拿着的那团白色织物,先前没注意到,都是白色,还真不容易察觉。
这才想起追过来的目的,还是先办正事,花满夭理了理跑乱的头发,整了整衣服,上前双手作揖,开口道:“小生花满夭,不知姑娘芳名?”
“九九。”樱唇微张,蹦出两个字,脸色毫无变化,就连眼睛也未曾正视花满夭一眼。
“好是嚣张,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花满夭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毕竟是人家帮忙抓住的人,还是压压火,谦和点的好。
“此番多谢姑娘出手帮忙,逮住了这个登徒子,这家伙待会儿自会由城卫处理,还请姑娘将手中织物交还于我。今日出门急,未带金银,若是他日来城南听风楼,我等必将重谢。”作为靠嘴吃饭的人,这话说的,倒也周圆。想到事情解决,衣服也没丢远,花满夭不由的松了口气。
“你说,这个,你的?”九九一扭头,视线落在了花满夭身上,双眉微蹙,双眼里满是鄙夷和嫌弃,右手凌空一甩。
“嗯?”花满夭刚一抬头,正准备解释,就见一白色织物冲着自己面门飞来,随手一抓,却没抓全,只捏住衣物一角。那团织物,瞬间展开来,四四方方,缀着花边,嵌着珍珠。花满夭登时一愣,双颊噌的一红,这,是一件裹胸。
“下流。”九九一脸厌恶的看了看花满夭,一扭头,踏出几步,不出两息便没了踪影。
“哎哎哎,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花满夭慌了手脚,一时脑袋里就像一团乱麻,一向井井有条的城南老妖会有这种局面,着实令人想不到。
“行了欸,还想拿到什么时候,流氓。”徐谨宁憋着笑上前,从花满夭手中抢过衣物,抛给了小蛋黄。
呆了好一会儿,花满夭才缓过神来,飞起一脚踩在了那趴在地上的可怜家伙的脸上。“你偷什么不好偷这个?我让你偷,让你偷。”连着踩了五六脚才作罢,随机转头向着小蛋黄吼道:“你也是,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是被抢了什么,害我丢这么大个人。”
小蛋黄低下头嘟囔着:“你也没问我啊。”
正想发作,但想着这脸丢都已经丢了,现在说什么都拿不回这面子。
“算了,这就交给你了,把衣服送回去。”回头看了看地上那个脸肿的像猪头,已全然没了动静的男子,花满夭叹了口气,恶狠狠的说道:“至于这个,待会儿我会以抢劫的名头让城卫给他送进牢里的,相信有阿宁开口,吃个个把月的牢饭是没问题的,过两天我再去亲自和牢头说说,可得好好‘优待’下他。”
今天可真是晦气,倒霉事一桩接一桩。
随即和徐谨宁招来了城卫,把那锦衣男子送了进去。忙完这一切,已是戌时。二人也终是到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