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
闻声，张泉玉抱拳磕头。
临出指挥营时，他拧着眉头背冲着赵元佐的方向站定了片刻，终是忍住了回头的冲动，一撩帘子，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连喊了数下“驾驾驾”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耶律寻自听到张泉玉请命迎战的时候，便抬起了头看他，一双眼眸里藏满了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可是全程张泉玉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15年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一同上战场。
心底像是破了个口子般，嗖嗖往里灌风，冷的心悸。
张泉玉是个莽夫，耶律寻是知道，可是在场的将领，包括那个不可一世的元帅却是不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张泉玉仅仅只是空有一身本领，他不懂分析战场情形，如果这一场遇到一个狡猾的将领，尤其是耶律金，只要稍微给他耍个花样，他多半就会凶多吉少！
在大宋参军这15年里，他耶律寻不是没有机会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返回大辽去，可是他都没有这么做，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张泉玉。
他舍不得舍弃他们之间的这多年间的兄弟情。
他耶律寻是个孤儿，因为天生体格不足，从小就受各种人欺负，后面有幸遇到了师傅，才被调教成为了大辽的细作。
张泉玉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32年的人生里唯一的朋友，可这个朋友却偏偏是个宋人，还是一个当了将官的宋人，这样的设定仿佛是生命在同他开玩笑一般。
耶律寻深吸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出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说：“大帅，你还是再派一个将军陪他出战吧！这一场，他一个人打不下来！”
？？？
耶律寻能够感觉出来，在自己出口的这一瞬间里，指挥营的将官们看向他的目光就好比是再看一个妖怪般。
他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是稳定下了心神，不至于让自己出口的声音再被心底的情绪搅扰，他说：“那个张泉玉就是一个愚蠢的莽夫，他打仗是不带脑子的，最多一个时辰就会败下阵来，你们要是想给他收尸，就坐在这里等消息吧！”
耶律寻的话虽然句句都极为刺耳，带着强烈的轻视意味，可是在场的每个人还是听出了他隐藏在话里的担心。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赵元佐攥着青龙偃月刀，扫视了一眼营帐内安静的众将领们，正准备开口说他去，就有人出声制止了他的继续。
这次出声的人是杨四郎。
“大帅”，杨四郎说道：“这一场仗我来打！”
杨四郎的能力赵元佐是清楚的，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杨将军辛苦了！”
“大帅，等我的好消息吧！”
耶律寻看着消失在眼前的白色身影，拧着眉，嘴唇发颤的说道：“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真的来得及么？
不遗憾又怎会是人生呢！
话说这头——
张泉玉驾马刚刚来到战场没多久就出事了。
以前打仗，他的身边总会跟着耶律寻，他负责迎战，耶律寻负责分析；虽说没有百战百胜过，但起码总能化险为夷，不至于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
张泉玉追着对方的将领到达山丘下时，就知道不好了，他认得这处山口，是北境天然险地。
他刚刚一路赶来，一心想要将其擒拿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处的环境。
张泉玉一勒马的缰绳，看着面前三面环山的绝境，瞬间冷汗便流了下来。
古语云：穷寇莫追。
是他一打到兴起时，就什么都忘了。
“张将军我给你准备的大礼还不错吧！”耶律金一勒马的缰绳，眼角眉梢皆带笑意的转身，盯着一路追赶自己至此的张泉玉，“今天怎么没有带你身边的那个副将啊？”
他不提耶律寻还好，他这一提耶律寻，张泉玉的心口猛地就是一跳，一股压也压不下去的怒火瞬间冲上了他的头。
张泉玉猛地攥紧自己手中的长枪，拼尽全力的向前刺去……
耶律金并没有想过要去躲他，依旧拉着马的缰绳，满脸笑意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张泉玉。
他和他在北境对峙快十年了。
大小战役打了无数，可是却从未能伤他分毫。
这个张泉玉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罢了！
耶律金看向张泉玉的眼神不由的暗了暗……
如果不是身边有耶律寻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从中帮忙，大宋北境的大门他早就打开了！
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仅被褫夺了元帅之位，而且还要忍受同僚明里暗里讽刺数落！
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他还收拾不了这个张泉玉，大辽他也不准备回去了！
“放箭！”
耶律金看着离自己大致还有5、6米距离的张泉玉，一抬手，冰冷到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噗噗噗……”
张泉玉早已身重数箭，可却全程没有吐露出一声痛呼。
耶律金瞪着眼睛，看着拿着长枪，枪尖离自己仅有三公分的距离时，笔直的从马背上跌落的张泉玉，一瞬间梗住了自己的呼吸。
就这样就结束了么？
耶律金本以为这个时刻自己会高兴的，可是没想到心底越扩散越大的居然是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洞感。
他盯着躺在地上，好像濒临死亡的野兽身子不受控制抽搐痉挛的张泉玉，这个如果没有人帮忙根本配不上做自己对手的对手，竟然有些眼眶发沉，一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在地上的张泉玉终于一动不动时，耶律金才是缓缓松开了自己的缰绳，翻身下马，脚步沉重的不能自已。
明明没有几步就可以来到他的身边，可耶律金却足足走了有小一刻钟才是来到他的近前，用脚尖轻轻地提了提地上的尸体。
死了？
真的，死了？
终于……死了啊！
耶律金攥着自己的手心，垂头瞪着地上仿佛也同样在瞪着他的张泉玉，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速度极为缓慢的蹲下了自己的身子，将那双大瞪着的眼睛遮了起来。
再见了，张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