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你们所看到老道士,正是蜈蚣精所化”
宁离质疑道:“可那老道士身上半分妖气没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银月狼平静道:“他百年道行,匿藏妖气自是不在话下,又有修士的法身掩护,在道观中假扮两年,吃光了道观中的灵丹,实力大增,就连体内的气息,也被转化了不少,你们察觉不出,也是正常”
“三斋观……三才天师……这么一想,确实有些古怪”
银月狼坦然道:“昨夜我将那妖道支开,小白潜入三斋观,盗取紫阴葫芦,释放被摄取的阳气,想来被夺去阳气的平洲百姓,今晨便已恢复如初”
“我们寻来时,路遇不少百姓……”
“他们可有好转?”
悟恨轻轻摇了摇头。
银月狼诧异道:“怎么可能,按时间推算,小白应该早已得手,将阳气释放。”
“莫非……她出事了!?”
宁离忽然道:“昨夜那老道追你一半,便匆匆离去,像是赶回道观,好像察觉到什么”
银月狼闻言脸色一变,想到昨夜小白和自己说的话,顿时心绪翻涌。
“这妖道,倘若动她一根头发,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咳咳咳……”
忧心之际,屋里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音。
银月狼闻声,快步回屋查看,宁离二人也跟在身后。
刚一进屋,便见老妪伏在床边呕出一口鲜血。
银月狼一步上前,不顾自身伤势,全力榨取妖气灌注手掌,贴近老妪,就欲为她吊命。
老妪喘着粗气,虚弱的抓住他的手掌。
“孩子……别再费力了”
“我怕是不行了”
银月狼摇头道:“娘,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
“孩子,十年来,你一直陪着我这老太婆,辛苦你了”
“只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你叫我娘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家小五子,街坊们都跟我说了,小五子十年前就死了”
银月狼微微一怔,钢牙紧咬,沉默良久才愧疚道。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小五他当年……是为了救我才遇害的”
老妪慈蔼一笑,摸了摸狼妖脸颊。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小五是小五,你是你,你也是我的好儿子”
“老太婆这把年纪,有你在身边陪着送终,已是莫大的福气,虽然还想等到你娶妻生子,但做人也不能太贪心”
银月狼手中磅礴妖气不断转化到手掌,灌注给老妪。
可凡人阳气怎是其他气息可以替代。
“娘,坚持一下,还没告诉你,你就要当祖母了”
老妪闻言微微一顿,面露喜色。
“难得你到现在还叫我娘,儿啊,快告诉娘,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可俊俏?对你可好?”
老妪脸上笑容更盛,脸色也红润许多,宁离二人在旁暗道,婆婆大限将至,回光返照了。
银月狼心中一绞道:“长得好看,对我也好”
“好,那就好,那娘就放心了,切记对人家姑娘好一点,别亏待人家”
银月狼重重点头,胸口滞涩难捱。
老妪长叹一声,面露倦色:“儿啊……娘有些累了……先睡一会”
“等娘起来,给你……烙饼……”
“咦……小五子?……你也回来了……好……好……”
老妪声音越来越小,呼吸有吐无吞,手掌从银月狼脸颊猛然滑落,面带微笑,再没了动静。
银月狼缓缓闭上眼,似有千言万语,喉咙动了动。
“娘……走好!”
宁离在旁目睹全程,尽管他阅历经验不浅,可心里还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触动了一下。
悟恨悲怆长叹,双手合十,默默念诵往生咒。
秋风萧瑟,凋零几片枯叶。
院子里,孤零零堆起一座坟。
“十年前,我与蜈蚣精斗法,被他用诡计重伤,我眼看不敌,只得遁走逃脱”
“重伤昏迷时,恰巧小五赶考路过,救了我,却被我皮毛下藏匿的血蜈咬伤,送了性命”
“临死前,他交代了家里的事情,此后十年,我便替他尽孝,照顾老母亲,算是偿了他的救命之恩”
“就在几日前,我回到族中处理事务,却不想小五的娘亲,在集市上求了张符篆,因此被夺了阳气,她本就老弱多病,等我回来时,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割肉熬汤,再将妖气转抽丝剥茧化成真气,为她续命,到头来,她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劫”
银月狼从坟前起身:“我明白,正邪殊途,今日终有一战”
“我也知道,现在身受重伤,未必是两位的对手,故而,此战若真毙在两位手中,恳请二位去一趟三斋观”
“……替我寻找小白,看看她是否脱身,只要她没事,我就算死在二位手里,也毫无怨言”
说罢,他攀升妖气,却留有一丝余地,也不见亮出兵器,显然是有意为之。
“狼兄如果这么想,也未免太低估我们哥俩了”
宁离面色平静,淡淡道。
“我虽修习仙道,却非迂腐之辈,斩杀的,也都是图害生灵的妖魔”
“你一诺千金,替亡子尽孝,割肉熬汤,情深义重,放眼当世,恐怕没几个人能够做到”
悟恨不善言辞,但却明白是非赞同道:“宁公子说的不错,施主不必轻视自我,世间生灵无贵贱,只因人心有高低”
“眼下误会已解,狼兄这个朋友,宁某倒是愿意交上一交”
“你们……”
“怎么?狼兄是嫌弃宁某修为拙劣,年少无成?”
两少年的话,不禁让这个血性汉子所动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宁兄弟不必拿话挤兑我,你都不在乎,我有什么可矫情的,你这个朋友,我交下了,他日兄弟尽管招呼,我若皱一下眉头,便把皮毛剥了,送你做大氅”
“狼兄的皮毛,小弟可不敢要,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尽快找到小白姐,再与那蜈蚣精斗上一斗!”
三斋观,地宫中,天罡七星阵刻在石台上,形成了一个束妖的法阵。
妖魔用道家法阵困住另一个妖魔,这场面堪称讽刺。
小白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花容憔悴,一眼看去便知受了伤。
“有你在,他就会乖乖送上门来,等贫道剖了他的内丹,炼成九阳破阴丹,便可与这法身融合,脱妖成道!”
“妖,生来就是妖,与道无缘,你逆天而为,必遭天谴!”小白娇喝道。
老道士冷笑一声,问道:“何谓道?天在哪?你一个小小狼妖,又懂什么?”
“当年千足化身如来,与姓燕的道士大战,谁人不知?”
“怪只怪千足目光短浅,不想如何超脱妖身,妄图染指人间朝野,弄得满城风雨,最终惹祸上身,被那道士斩杀”
“可我就不一样了,这小小的三斋观,谁会注意到?”
“我百年修为,与这法身融合,到时候便是实实在在大天期的修士,就算姓燕的道士站在我面前,我又有何惧?”
“实力就是道,我便是天!”
看着老道士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浓烈的妖气,小白心中莫名一寒。
另一头,三斋观大殿中,三人已经赶到。
大殿里盘膝端坐七八个道士模样的人,闭着眼睛,周身半分灵气没有,宁离一眼认出,那天在集市兜售符篆,自称三才天师的道士,也在其中
“妖道在哪!快说”
一句问出,半天不见有人回应。
宁离皱眉绕到几人身后,赫然发现,这些道士的后背竟是大敞四开,内脏皆已不见,仅剩一副空壳,里面各自盘卧一只硕大的蜈蚣,纹丝不动,正吸取三斋观的香火灵气。
“是血肉傀儡,难怪那天在集市,察觉不到任何气息”
忽听一声低沉声音响起。
“道家清修之地,何人再此喧哗”
话音方落,老道士,从神台后面走了出来。
“妖道,少惺惺作态,小白在哪!”银月狼急道。
老道士淡淡道:“白狼潜入我三斋观,欲盗走紫阴葫芦,贫道见她怀有身孕,暂且将她关在七星阵中,你若识相,交出内丹,贫道自会放她一条生路”
“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我若交出内丹,你转头便会再取小白内丹,十年前,你便是用这种伎俩,骗去了老族长的内丹,你这种人,说话就像放屁一样”
“狼兄,何必再与他废话,既然小白姐暂时无恙,先把他摆平,再寻小白姐”
老道士打量宁离道:“小道友,口气不小,你们为何与这狼妖厮混在一起”
“不要脸的钱串子,谁是你道友,少装腔作势,有什么本事尽管亮出来!”
他话里暗讽老道士来路,那蜈蚣精岂能听不出来。
“既然你们执意狼狈为奸,那贫道只好替天行道了!”
话音刚落,老道士拂尘翻飞,千丝变作三股,分别射向三人。
宁离挥拳直上,迎头一击,顿觉一股力道澎湃直入自己手臂,猛然被震得后退几步。
仅是一招,姜离不由暗暗后悔,低估了这妖孽,也暗道,这妖孽算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最强的妖魔。
再看银月狼和悟恨二人,情况亦是如此。
“两个无名小辈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狼妖,就敢挑衅贫道,简直自寻死路!”
攻势再次袭来,如暴风骤雨,丝毫不留余地,俨然是要将三人全部留下。
一招之后,各有防备。
宁离虽然修为不足,但经验老辣,将将勉强应付。
银月狼胜在修为底子深厚,对起招来,也沉着冷静。
但悟恨就没那么幸运了,几招过后,他手中禅杖脱手而出,惊慌中,胸前正中一招,柔软的拂尘像是被灌了千钧力道,直打的他吐血倒飞。
宁离正要解围,耳边忽听银月狼喝到:“宁兄弟,小心血蜈!”
余光所见,不知何物,急速直射而来,他手掐剑指,凌空一挥,发现竟是一条寸长的赤红蜈蚣,被剑芒已经斩成两节。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脚下砖缝中,瞬间涌出密密麻麻无数的红色蜈蚣,身后长着一对亮翅,竟可飞行。
“血蜈大阵!”
银月狼惊呼一声,也不顾袭向自己的攻势,手中妖气震退二人周边的血蜈,抓住宁离向殿外一抛,大喊道:“宁兄弟,快撤”
“你们怎么办!”
“别管那么多,先离开再想办法!”
妖气化作罡风鼓动,将大殿中的门窗全部合上。
宁离怔怔望向紧闭门户的大殿,悟恨和银月狼,此时在里面生死未卜。
他脑袋嗡嗡作响,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大摇大摆前来讨伐,却被打的落花流水,铩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