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律换下了身上的衣裳,去了翠徽殿里见萧阳。先帝驾崩,于太和殿停灵,萧阳就临时在翠徽殿处理一应事务。
因诸事不顺怒而不可遏的萧阳端坐在高位上,见到冯律进殿,他目光冷凝,开口质问:“你去了何处?为什么他们都见不到你人?”
萧阳把禁卫军交到冯律手里,转眼冯律就跟他玩起了失踪,好巧不巧的是,太子殿下就在这时候摸进皇宫了。
“太……太子进宫了,你知不知道?”提及太子的时候,萧阳顿了一下,似乎并不想承认七皇子萧恒的“太子”这个身份。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无可否认。
冯律仿佛没看见萧阳眼中的疑心,也没有回答萧阳的问题,他恭谨的向萧阳行大礼。
太子进宫,他回京城的路上,已经有人禀报给他了。而如今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就在太和殿先帝的棺椁前,哭得惊天动地。
“殿下,太子爷不足为患。”
冯律这一句话,萧阳如刀般凌厉的目光收敛许多。看着跪在地上的冯律,礼仪周全,看不出丝毫不臣之心。
萧阳心中郁气散了些许,想到自己还指望着地上的人替他解决太子这个心腹大患。
“平身,起来说话。”
“多谢殿下。”冯律拜谢之后,才站起来。他的确礼仪周全,但是不见似乎卑微。
冯律语气十分平缓,他说:“太子爷在太和殿哭得再大声,他的孝心再如何令百官动容,也不能把先皇遗诏上的名字换成他的。如今陛下的灵柩还未下葬皇陵,太子爷也是先皇的儿子,殿下不如把太子爷请到翠徽殿来,共同商讨一下先皇下葬的一应事宜。”
萧阳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把太子喊过来,总比让他在太和殿,当着百官的面鬼哭狼嚎好得多。
萧阳正要开口吩咐身侧的小太监,又听见冯律道:“若是普通人去请,太子爷未必肯过来,只怕这件事要劳烦一下李公公了。”
李信安自先皇驾崩之后,就一直随侍在萧阳身边。虽说是奴才,但他更是陪伴在先皇身边多年的老人,萧阳哪里会使唤他。平日里有什么琐事,都是吩咐自己身边使唤惯了的崔道远崔小公公。而现下终于能用得上他了,李信安自然不会拒绝。
李信安原本目不斜视的和崔道远侯在萧阳身后。冯律那边的话说完,他就主动站了出来,对萧阳一礼。“这事儿的确得老奴去办。这几日老奴都快闲出毛病来了,如今殿下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老奴万死不辞。”
“劳烦公公了,还望公公速去速回。”萧阳对李信安是存有几分礼遇的。
李信安去后,等了好一会儿,太子才跟着他姗姗而来。太子就站在冯律刚才站的地方,而冯律已经退到崔道远旁边,站在了萧阳的身侧。
太子形容十分潦倒颓唐的样子,他穿着孝服麻布,披头散发,面容憔悴,仿佛因先皇驾崩,他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一样。
他这副样子,萧阳看在眼里十分不喜,却只能耐着性子周全。为了显示自己做兄长的对弟弟的关怀,他走下自己的座位,站到了太子面前。
“七弟切莫过分悲伤。父皇驾崩,为兄亦是悲痛欲绝,父皇在时,常常与为兄提及七弟。现在为兄叫七弟过来,是与你共同商讨父皇的丧仪的。”
“皇兄……”太子闻言大哭,更甚乎力气不支,有站不住要跌的趋势。
眼下群臣不在,太子却似乎演上头了。既然要演,萧阳自然从善如流,瞬间红了眼眶,顺势扶住太子。
显然萧阳低估了太子倒下去的决心,也低估了太子的重量,两人齐双双倒在地上。
这一倒,原本因悲痛过度而体力不支的太子就意外的看见了萧阳白色孝服下穿着的龙袍衮服。
他睁大了眼睛,火气直冲头顶,猛地推开萧阳。
“放肆!”
转瞬之间,太子看萧阳的眼神,从浓血至亲转变为生死宿敌。
“父皇仙逝,孤依旧是太子,你何以胆大妄为至此,居然敢身穿龙袍衮服。”
萧阳从地上站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七弟,父皇遗诏,由本王继承皇位。”
太子哈哈大笑,笑声充满嘲讽,嘲讽萧阳不自量力。
萧阳面如黑炭,气得发抖。他知道,一直以来,在太子萧恒眼中,在九皇子萧衍眼中,他都是个不入流的兄弟。
太子笑够了,刚要说什么。那边冯律往前迈了一步,注视着地上的太子:“国有太子,而先帝传位诏书,另命他人即为,实是太子无能,不堪大用。”
太子闻声望去,想看是谁如此胆大放肆。
冯律长身玉立,风骨独具。
而太子,就如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冯律的方向。
在场的众人以为他看的是冯律,但其实不是,他看的是冯律身后露出半边身子的崔道远。
当初他翻烂了皇宫都没有找到的,假传消息的小公公,就是崔道远。
崔道远是萧阳的人!
太子突然又大笑起来,只是与前面不同,此时笑声凄寒彻骨,令人毛骨悚然。他从地上爬起来,怒目瞪着萧阳。“原来你从那时就筹谋算计了,哈哈……栽在你手里,是孤技计不如人。”
他怒吼一声。
“可是,孤不服!”
同时,太子居然从广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刺向萧阳。
根据经验,这种孤注一掷的行为,成功率一般不高。
太子失败了,并被警觉愤怒中的萧阳夺了匕首,反刺了一刀。
这关键时刻,萧阳尚且记得,眼下还不能取了太子的性命。所有匕首避开要害,插在太子肩胛处。
鲜血淋漓,染红了太子身上白色的孝服。
“来人。”
冯律出声喊进来一批禁军。“把太子里请下去休息。”
太子狠狠瞪着萧阳,目次欲裂:“萧阳,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小人,一步棋,不仅算计了萧衍,也算计了……”
“堵了嘴,带下去。”冯律眼睛里的黑暗深不见底,吩咐道:“找太医把伤治好,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出了问题,你们的脑袋也保不住。”
“是。”
被捂住嘴的太子由禁军半拖半拽的带下去了。
此事如此轻巧,被冯律四两拨千斤的解决了。至于太子为什么失常了一样,突然对自己发难,萧阳根本没有注意到。
倒是李信安,暗中看了崔道远好几眼。
太子怎么会摸进宫来,冯律也很想知道,他昨夜离宫之前,让邱政泽代他打理诸事。于是,从翠徽宫出来之后,冯律去了邱政泽在宫里的落脚处。
眼下诸事繁琐,现今在宫里的这些臣子们,个个忙得四脚朝天,白日里为了方便,办公的地儿,门都是大敞着的。
可是邱政泽政务处的大门却紧紧关着。
冯律抬手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邱政泽谨慎的询问声。“是谁?”
“华钦。”
门开,冯律被邱政泽拉进屋内。室内地板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少年,许慕。
他就是邱政泽鬼鬼祟祟,白天闭门不开的原因。
许慕听见有人进来,“唔”地发出声音,在地上蠕动着自己的身躯。
邱政泽没理许慕,冯律也仿佛没看见他一样。
“怎么还用华钦这个名字?”邱政泽似乎很不赞同的对冯律说:“如今你可是新帝面前的红人儿,不日就可光复你家从前的门楣。”
“还没登基,不算新帝,不可浑说。”冯律警告他。
邱政泽没所谓的摆摆手。“我就在你面前说说。放心,在外面,我嘴严着呢。”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冯律指了指地上的许慕。“他怎么回事儿?”
“这小子不知何时进的宫,鬼鬼祟祟的,昨夜被禁军逮住了。我想着他与你家关系匪浅……哦,错了,是与华家……所以,就把人先带到我这里了。”
冯律皱眉:“宫里大臣办事儿的地方,只有你这边大门紧闭,想让人不怀疑都难。他是个烫手山芋,你还是趁早把他处理了吧。”
“怎么处理?”邱政泽叫苦不迭。“我本来想着,等你来了之后,把他交给你的。”
冯律思忖了一下,说:“因为我擅自出宫一事,殿下起了疑心。华致不是还在宫里,他是华致的小舅子,你把这人带到陛下面前,让陛下卖个人情给华致。有华致镇守着京畿大营,与我手里的禁军互相辖制,殿下大概心安许多。”
邱政泽疑惑:“你可是华家出来的,殿下会同意吗?三军不可无帅也,殿下真愿意把京畿大营交到华致手中?就不会扣着人这么多天,不让出宫去了。”
“这就要看你了。”冯律静静的看着邱政泽。
“看我?”
冯律表情不变:“如何让殿下相信,我在华家待不下去忙着自立门户的原因是因为华致,就要看你了。”
邱政泽苦了一张脸,抱怨:“你怎么总让我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上次,他就被迫在先帝面前演了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