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从长廊上方投下来，照出两道一前一后的影子。辰柯戴着面罩沉默不语，米莎拉着兜帽亦步亦趋。
米莎的脚步时深时浅，平底鞋偶尔在地面上踩出很响的声音。这样烦躁不安的心情距离杰拉尔的房间越近就越显得强烈，甚至更早些时候就已经影响到了辰柯。虽然辰柯很想要出言安慰，但一路上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一路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检查点？”这是下了飞行器以后米莎第一次开口。
“事态变得严峻了，大家都在为可能爆发战争的做准备。”辰柯心里松了口气，解释道。
“我待在无主之地真的好吗？”米莎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算没有你，汉诺威帝国也会找别的借口。”辰柯放慢了脚步，让米莎与自己并肩，“娜塔莎告诉我还有亚当的缘故，最近他动作相当频繁，而无主之地又不会与汉诺威帝国随意交换情报。说实话，你现在也是我们手里的武器，我们不是完全基于私人情感因素才决定保护你的。”
米莎转过头看向辰柯，瞳孔里带着惊讶，像是林中的鹿被声响惊吓到。
“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么？保护你对我们也是有利的，只是现在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你的存在。”
“其实我是对亚当有所行动感到惊讶。”米莎低下头，刻意落后辰柯一步。辰柯摆摆手，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杰拉尔就在门后等着。
“你是跟我进去，还是在这里等我？”辰柯转过身停下，米莎的反应却慢了半拍，差点撞在辰柯身上。
“我跟你进去。”
“你可以先想一想，没关系。”辰柯本以为米莎会想要在外面等。
“不用了，走吧。”米莎摇摇头。
看得出米莎暗中下定了什么决心，辰柯也不再多说，直接通过身份验证打开了大门。房间里还是辰柯记忆中的模样，与一个多月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杰拉尔坐着的位置都基本吻合，只是在桌前的地面上多了些灰烬和几滴干涸的血迹。
杰拉尔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对走进房间的两人没有一点表示。
“随便坐。”
房门关上后杰拉尔突然说道，低沉的声音吓得米莎浑身一抖。辰柯抬手招来两把座椅，示意米莎放松。
“不在委托时间我就免去那些虚礼了。”辰柯摘下面罩一脸无语，“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就不用摆架子了吧？米莎现在神经紧绷过度，别吓着她。”
“抱歉，现在有些头疼。”杰拉尔朝米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扭曲到辰柯和米莎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你刚刚在这里举行过仪式？”辰柯看了看地上的东西。
“给卡尔的成人礼。”
“不是应该弄得更庄重一些么？怎么感觉这么随意……”
“特殊时期，一切从简。”杰拉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察觉到米莎疑惑的目光，辰柯凑近轻声说道：“这是代表进入布朗维斯家族核心的仪式，小时候老师带我看过一次。”
“别说这个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杰拉尔摇摇头，“等克摩依和辰易老爷子来了，我们就正式开始。”
杰拉尔话音未落，莹蓝色光芒落下，无数光粒忽然在大理石桌右侧汇集成克摩依的样子。克摩依端坐在座椅上，摘下军帽，用发卡将落下的发丝别到一起，然后向辰柯和米莎优雅一笑，看样子是才回到休息室。
见到克摩依，米莎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不少，开心地向克摩依露出灿烂的微笑。
“把兜帽摘了吧，在这里没什么关系。”杰拉尔说。
米莎有些犹豫，虽然一直带着兜帽的确不太方便，但米莎心里多少有着顾虑。不过看到克摩依也微笑点头后，米莎也就放心地把兜帽摘了下来。
“正好，晨易老爷子也来了。”杰拉尔看了一眼面前的光屏。
大理石桌左侧浮现出一把工作椅和小半张工作台，老爷子翘着脚架在台上，双手枕在脑后，好不悠闲。
“老爷子你来了……”辰柯讪讪一笑。他知道等回去维修装备的时候老爷子肯定会发现自己一路上的疯狂经过，免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回来了？”老爷子平淡地向辰柯点点头，然后把视线投向了他身旁的米莎，“这就是那个女孩吧？”
听到老爷子提到自己，米莎头顶的触须一跳，微弱的蓝光在尖端一闪而过。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米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凌厉的目光让米莎的头越埋越低。
“这就是米莎……米莎，这是辰易老爷子，你来之前应该听辰柯讲过。”杰拉尔替双方做了个极其简短的介绍，“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交流认识，我们不浪费时间直接开始正题，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
“不都是些你点点头的事情吗？说的多神秘似的。”老爷子满脸不屑的撇嘴。
“那也得我亲自点这个头，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做这事。”
杰拉尔从桌上拿起一根雪茄，剪掉前端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大有想要将雪茄一下抽完的架势。克摩依端起刚刚沏好的茶抿了一口，她清楚杰拉尔心里十分烦躁，但现在还用不着她出言安慰。
“也是。”老爷子明白这个道理，“直接说事儿吧，我的研究刚做到一半。”
杰拉尔点了两下光屏，给辰柯和米莎一人送去了一杯清水：“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米莎的，我跟老爷子已经达成共识了。简单概述就是让米莎住在老爷子的工厂地下，一直到问题解决。如果辰柯你没有意见，我们等下再确定细节。”
辰柯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异议。
“米莎呢？”
“嗯……”米莎很轻的应了一声，声音小到杰拉尔差点没有听见。
“那就先这样吧，现在说第二件事。”
虽然省去了诸多细节，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关于米莎的事情就被这样轻描带写地揭过了。杰拉尔也乐得如此，因为接下来的才是他最重视的事情。
“布伦丹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吧？”杰拉尔看向辰柯。
“听布伦丹自己说了。”
“有没有什么想法？”
“觉得自己这五年白费了很多工夫。”辰柯把手中的水放到一边悬浮的机器上，“要是能早点借用他的身份，我现在找到的线索也许不用费那么大力气就可以拿到手了。”
杰拉尔把雪茄放下，叹了口气：“你带回来的人我没有去彻查，我也有责任。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布伦丹肯定是不能再待在无主之地了，汉诺威帝国会把这件事上升到战争层面的。”辰柯说出了思考已久的想法。
“所以布伦丹是打算回去？”这个答案在杰拉尔预料之中。
“你亲自去问他不就好了。”
“那小子做完义肢手术还没醒，不然我也不会问你了。”杰拉尔无奈地说道。
辰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听他说的应该就是这样，他想要和玛蒂尔达做个了断……不过我也不清楚他具体是怎么想的，我们之后还要再商量。”
“赶紧把他送走也好。”杰拉尔又揉了揉太阳穴。
“那你自己准备怎么办？”老爷子突然问道，他更在意此刻辰柯的打算。
“我准备跟布伦丹一起去普雷斯顿。”辰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也是他考虑已久的事情，“要是成功了，我们就能在探索真相的道路上前进一大步。如果他死了，我想怎么也得有个人替他收尸。看他现在这样子，不像是能风光下葬。”
老爷子突然大笑起来，让辰柯不明所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杰拉尔也面带笑意地摇了摇头，搞得辰柯更加迷惑。
“我跟杰拉尔说，你肯定会这样回答，果不其然。”老爷子笑够了才解释道，“我原本是不太建议你一起去的，不过我仔细评估后发现风险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要你不在帝国境内随意插手那些高层的事儿，跟娜塔莎配合想要脱身不是什么难事。就按照你想的办吧，我不会多做干涉。”
辰柯没想到老爷子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等下我回来以后再找你商量这件事好了，况且我现在甚至没有和布伦丹讨论过具体的细节。”
老爷子点点头：“杰拉尔，你接着说吧。”
“我们已经跟托比还有张见达成了一致的看法，无主之地会尽量给你们提供帮助，不过目前看来也就仅限于技术和资金方面的支持了。”
杰拉尔在光屏上一划，光屏随即分出一部分来到辰柯面前，上面记录着诸多信息。辰柯粗略浏览了一番，待娜塔莎做好备份之后便将光屏送还给了杰拉尔。
“你们能给钱就已经再好不过了。”辰柯忍不住轻笑两声，“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吧。”
听罢杰拉尔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会缺钱？别的不说，就从你十多年前跟着克摩依开始算起，我每个月都按家族核心成员标准给你发工资，也没见你什么时候用过！”
“那是我存着为将来做准备的。”辰柯不以为然，“你们能给钱我何乐而不为呢，对吧？”
杰拉尔猛地一拍桌子，张了张嘴倒也无可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反而引得老爷子和克摩依忍俊不禁。
“到你走之前这段时间，每天都来找我，我再给你强化训练一下。”克摩依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辰柯挠了挠头，他知道克摩依说的训练其实更像是自己单方面挨揍。
“明天再说吧，今天先让辰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杰拉尔对克摩依笑了笑，“他和米莎应该都很累了。”
克摩依升了个懒腰：“行吧，我是无所谓啦。”
“那就先这样。辰柯你小子快点回来，我有事找你。”老爷子十分果断地关闭了通讯，第一个离开了房间。
“搞什么，这么火急火燎……”辰柯皱眉。
“那我也不留你们了。”杰拉尔收起面前的光屏，“等你把米莎安顿好，自己也休息够了，再来找我。”
“好好好……我就是个忙碌的命。”辰柯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见谈话结束，辰柯准备离开，米莎也立马跟着辰柯站了起来，向杰拉尔微微鞠躬后戴上了兜帽。克摩依微笑着向两人挥手道别，像温柔的春风，让两人感到十分舒服。
“布伦丹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辰柯带着米莎走到门口，杰拉尔突然说道。
“知道了。”辰柯拉开木门，让米莎先走了出去。
回到长廊，想起港口里频繁进出港的军舰，以及凝重的氛围，辰柯不由得深呼吸，然后长出一口气。米莎转过头一脸疑惑的望着辰柯，但辰柯没有解释，轻轻摇了摇头，戴上面罩。米莎也没有询问，等辰柯走过后才跟上。
和离开的时候完全变样了呢，无主之地……辰柯心里默默地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