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露花苑与女子别离后,龙啸天害起了相思病。食不知味,寢不安席,变得恍恍惚惚起来。
翻开书本,眼前不是圣贤的金玉之言,而是女子动人心魄的音容笑貌。
打开窗户,就见峰峦叠嶂虚无缥缈的云雾之上,那女子正含笑向他款款走来。
步入庭院,风吹花摇,眼前就浮现出女子的倩影,耳边就仿佛听到了那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女子好象来到了他的身旁,裙裾悉悉卒卒在风前不停地飘动。
可是这一切只是幻觉。当他从梦幻中觉醒,看着阳光下自已孤零零的身影,不免愁从中来。
就在龙啸天思念日深,面容愈显憔悴之时,一天夜里,他听到那神奇的笛声又在某个不确定的地方响起来。
笛声时高时低,忽有忽无。仿佛月下松间清泉从石上汨汨流过的声音,他的心头很快就有了香香的甜甜的暖暖的痒痒的感觉.....
忽然,随着嘎吱一声响,他那寝室的窗户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龙啸天举头看去,皎洁的月光下,但见一女子正立于窗外,定定地望着他。
龙啸天仔细一打量,心里不由格登一下:原来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天在新露花苑遇见的女子。
龙啸天以为是在梦中,咬了咬手指,痛!
顾不得披上衣服,龙啸天翻身下地,趿着鞋拉开门。
桃红笑吟吟地迎着他。
龙啸天奔过去,张开双臂,将女子拥入怀中。衣着单薄的他顿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此后,龙啸天与胡桃红时常幽会。花前月下,两人卿卿我我,感情日笃。
一日,万松书院来了一名道士。此人年纪不大,身材高挑,手执拂尘,步履轻盈,俨然有仙家风貌。
他是葛仙庵道士静修,因外出做法事经过此地。当与龙啸天擦肩而过时,静修停住脚步,叫住了这位年轻英俊的书生。
静修将龙啸天引到僻静处,问道:“公子近期常与何人往来?“
龙啸天有意遮掩:“本公子与书僮为伴一切如常,未知道长何出此言?“
静修直言不讳:“恕贫道多嘴,公子身上有股妖邪之气,莫非……“
龙啸天听了很觉不爽,便以唇相讥道:“莫非道长久居山林为瘴疠之气所侵,染上疯颠痼疾?不知何故口出疯言?″
静修也不恼,依然语气平和地说道:“贫道不疯也不颠,倒是公子为妖邪所惑,岌岌可危啊!。″
顿一顿,静修接着说道:“公子如若执迷不悟,长此以往,轻则伤身,重则殒命。还望审察利害,尽快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者,善!″
龙啸天听了,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无聊之人常常无事生非。道长如此正颜厉色,危言耸听,莫非要借此化些斋饭,以裹碌碌饥腹?或筹点银两,以供日常之用?也罢也罢。″说着,从袖洞里摸出几两碎银,托在掌上:“拿着吧,赶紧走开。″
静修不再多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屑地瞥了一眼,轻轻挥动拂尘,转身走开去。
劝不回头,静修也不气馁。他不能对此撒手不管。私下打探到龙啸天的住宿之处,悄然在其门框上贴了一道太上秘法镇宅灵符:
“奉玉旨敕令一切妖邪避让。“下面是一个大大的红色的“雷″字。
这天夜里,桃红又一次来到万松书院。
当她走近龙啸天的寝室,但见一道雪亮的闪电骤然从门前飞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重的闷雷在头顶炸开。
幸亏有百年修为,且避让迅捷,未能伤及桃红的玉体。
待回过神来,桃红转过身,双眼射出萤萤绿光。定晴细看方才看清,龙啸天寝室门边贴着一道黄符!
胡桃红不由怒从心头起,骂一声该死的臭道士,一道纸符其奈我何!
她轻蔑地笑了笑,拉开弓步,伸出双掌,运足功力向前缓缓推去。不一会功夫,灵符便灰飞烟灭,法力全消。
胡桃红走到龙啸天寝室窗前,轻轻吹口气,那窗户便吱的一声打开了。
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的龙啸天隐约听到动静,睁眼一看,见胡桃红正在窗外微笑着望向自己,便立马坐起身。
龙啸天揉揉眼睛,赶紧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开了寝室的门。
正当二人相拥着,忘情地走入屋外林荫小道的时候,老教谕打着灯笼迎面走来。
眼看科考就要到来,为防书生们贪玩,老教谕近来开始天天查夜。
月光清亮如水,从树林枝叶间洒落。小道清晰可辨,而老教谕依然打着灯笼。毕竟年事已高,有些老眼昏花。
龙啸天用情太专,竟然沒看到正愈走愈近的老教谕。等他到了面前,想躲已来不及了。
见面前有人,老教谕停住脚步。他举起手中的灯笼照了又照,终于看清是龙啸天,正拥着一个如花似玉妖媚非常的女子。
老教谕不由得勃然大怒,骂道:“你看你所为何事?深更半夜,偷鸡摸狗,实乃有辱斯文,本尊深以为羞!堂堂万松书院学子,竟敢如此放荡,有损书院美誉,玷污本尊清名,害人害己,斯文扫地,罪过啊,罪过!“
龙啸天一下楞住了。他放下桃红,啪嗵一声赶忙跪下,向老教谕连连叩头:“弟子错了,愿听教诲!“
教谕人老话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你是来读书,不是来拈花惹草谈情说爱,用心不专荒废了学业,太可惜呀!″顿了顿,老教谕接着道:“再且,此等行为也为世人所讥诮所不齿。亏你熟读诗书,岂不知亚圣有言,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唉,今你放浪形骸,以致形销骨立,真是促寿丧德毁前程,贻害无穷啊!此事传扬出去,让我这副老脸往何处搁哟。″
龙啸天愧悔难当,抽抽咽咽哭出声来。
教谕又转向女子道:“身为女子不知礼数,不守闺戒,行此男女苟且之事,不单自身颜面尽失,且累及他人,真乃可耻!“
老教谕骂完,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桃红略略沉吟,对龙啸天道:“公子无需过于自责,此事过错在我。今既无缘相守,只得就此告辞了。“说完,对公子行了礼,转过身又扭回头,很是恋恋不舍。
龙啸天禁不住大声哭了起来,道:“小姐情深意重,本公子沒齿不忘。今世人苛责,且宜隐忍。待本公子考取功名,定然三媒六聘,用花轿来迎娶小姐。后会有期!″
言罢,久久立于夜色之中。目送女子走出很远,直到看不见身影。
胡桃红别了龙啸天,踏着月色返回古月山庄。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明晃晃的月光把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
正当胡桃红走到瑯珰岭时,山野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断喝:“狐妖休走,吃我一剑!″
胡桃红循声看去,只见山林顶上青衫飘过。随着“呼啦啦“的声响,不一会儿一个年轻道士“咚″的一声双脚落地。霸气十足地堵在她面前,手中一柄桃木剑直向她面门刺来。
来者不善!胡桃红急忙闪身,躲过木剑。伸手抽出背囊里的长笛,架住飞舞的桃木剑道:“敢问何方神圣,竟来拦路打劫?″
那人面无表情,月色中显得分外冷峻,语气更是冷若冰霜:“贫道乃葛仙庵静修是也。实话告诉你,本尊已寻找你数日,不期今日狭路相逢。“
静修阴阴一笑,道:“贫道早年便知你父女底细。念你们也是修真百年,由狐修炼成人实属不易。本可相安无事,怎奈你不肯安分,竟然魅惑书生,危害人间。贫道从道为事,打鬼除怪降妖伏魔,行善积德济人利物正是本分。正邪如水火,贫道与你誓不两立。看剑!″说着,嗖嗖嗖挥舞起桃木剑,向胡桃红当胸刺去。
胡桃红水蛇腰一扭,让过剑锋。本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怎奈这道士缠住不放;又想起与龙啸天忍痛分手,正是因为这些卫道士从中作梗,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不禁恨意顿起。怒道:“你个狗杂毛,连条活路也不给,是可忍熟不可忍!″
胡桃红从背囊里取出长笛,纤指轻抚。魔力十足的笛声有如珠落玉盘,浪扑礁岩。一时间漫山遍野跳珠四溅,五彩缤纷。其声震耳,其色眩目。
静修眼前倏然幻影丛生。他先是一阵晕眩,接着双脚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手中桃木剑滑出老远,啪秃一声掉落在山石上,摔成两截。
好象阵前败兵,静修丟盔弃甲,手无寸铁,心中不免慌乱。可他很快镇定下来,一俟笛声暂停,神志初复,便摸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
五雷使者,威猛降灵。轰天霹雳,队仗如云。速捉妖魔,捕逐邪精!吾奉北极大帝敕……
这边静修叽哩咕噜念着符咒,那边胡桃红却不急也不慌。她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道:“臭道士,伪君子,看我来戏你一戏。″
念完咒,静修正欲将道符发出。忽然,对面的胡桃红双眼射出两道绿莹莹的光。
静修被这诱人的目光迷住了心窍,脑袋立马变得晕晕乎乎,内心深处腾地涌动起一股炽热的浪头,浑身的欲火轰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瞧,面前的女子好美好美哟,真真是貌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哦!你看她手执长笛,轻步曼舞。身段是那样的柔美,笑容是那样的迷人。
她是狐妖?错!分明一个大美人哎!她是那么美,人看不走鸟看不飞呀。别说鲁男子,即使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也会为之倾心动情的啊!
静修有些急了,真想扑上前去摸一摸,抱一抱,亲一亲一一他被胡桃红的魅惑之术迷住了。
正当静修想入非非无法自拔,张开双臂要拥抱胡桃红的时候,只见胡桃红伸出食指,在他的脑门子上戳了一下。紧接着又噗的一声吹了口气。
静修觉得好象被谁猛推了一把,一个趔趄,重重摔了一跤。他慢慢爬起身。忽然腹中如倒海翻江一般,呜呜哇哇一阵狂呕,红的绿的污物吐了一地。
吐过之后,静修昏昏的头脑方才渐渐地清醒起来。再看面前的女子,妖娆的身姿下,三条长尾巴正恣意摇晃着,显得十分的得意。
该死的狐妖!竟敢戏弄贫道。静修怒从心头起,伸手又摸出一张黄符,重新把符咒念了,一撒手迅速将其抛出。
一时间电闪雷鸣,风烟滚滚直扑胡桃红。
胡桃红临危不乱。手擎长笛,运足真气沉着吹奏。笛声急切而凌厉,犹如鹰隼啸叫。
不一会儿,远处飞来一只超大的苍鹰。铜头铁爪,金喙钢羽,目光如炬,声震寰宇,背影几乎盖住了半个天空。
苍鹰张开巨大的翅膀,为胡桃红挡住雷暴电击。任凭五雷轰顶,桃红和苍鹰毫发无损。
静修一气发出十道黄符。雷电撞在苍鹰钢羽上轰轰作响,却无法让胡桃红的笛声中断或停息下来。
笛声欢快而跳荡,召来了干万只鸟雀,在山林上空集结、翱翔,快活地鸣叫。
静修有些气急败坏。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他飞快地在桃红周围插上五颜六色的小旗子。企图布下封灵阵,将胡桃红封死在山野秘境中。
催动阵法后,静修傻眼了:怎么搞的?桃花竟然被弹出了封灵阵!悠扬的笛声伴着她从空中翩翩飘过,落在了山林顶上。
原来是静修急昏了头。封灵阵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说它能够封印妖邪和生灵,但却不能同时封印这两种生物。
桃红和苍鹰的一只脚在封灵阵内,明显是两种生物,自然桃红要被弹出。
而苍鹰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就象北冥鲲鹏,区区几十根小旗岂能封住!只见它翻动扶摇,两只巨大的翅膀一扑楞,有如飓风骤来,山石泥土哗哗而起,封灵阵的小旗早不知飘到哪里。
山野间忽而飞沙走石,乱石泥块砰砰嘭嘭劈头盖脸向静修砸去。
静修左躲右闪,抱头鼠窜。头上身上还是重重挨了几下。幸好他练过轻功,脚下猛一使劲,嗖一声冲出了重围。
已是黔驴技穷,无奈只好开溜。静修甩开大步,想钻进瑯珰岭密密匝匝的山林里。
苍鹰长啸一声,鼓动双翼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