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勇,阿姨好凶,好可怕。”
余晓燕偷偷回头看了眼身后,像是担心勇勇母亲会悄然在她背后杀出。
这些天杨母教子成了通讯站里众人议论纷纷的话题。
一次月考只是因为字没写好,老师打分离谱了些,结果杨母大发雌威,几个孩子鹌鹑一样瑟瑟发抖,那可是杨家啊,杨家哥仨哪个学习差了?
看看杨家,老大在重点中学,老二班里第一,年级前三,老三还小,不过成绩也不错,再看看自家只知道掏鸟窝钻下水道的小子,果然不打不成才。
于是在杨宕宁人生经历第一次风波后,通讯站生活区每天都能听到小孩被打得哇哇乱叫声。
连余晓燕都觉得父亲这些天看自己的眼睛很是危险,像是跃跃欲试想揍她一顿——父亲可是有前科的,二姐就让父亲用皮带抽过。
“放心,我妈也就对我们哥仨才这么严,对别人还是很和善的。”
杨宕勇很郁闷,这些天院子里那些小孩见了自家仨兄弟,那眼神好像自己哥仨身上携带危险的病菌,虽然自己不愿意跟那些小破孩一起玩耍,可任谁让人躲瘟疫一样避着,心情肯定高兴不起来。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母亲为了不让孩子未来后悔,她恨不得拿根鞭子在后面抽着让孩子努力学习。
母亲教育方式太成问题,她太心急,也太在乎别人看法了,其实,一般人哪会管你小孩?自家孩子还操心不玩呢。
母亲太好强,结果自己活得累不说,连自己的仨小孩也活得辛苦。
小孩又有几个有自律性?杨宕勇两世加起来都活了六十年,可他现在不照样时不时会放飞思绪?
见余晓燕很怕自己母亲,杨宕勇笑了:“你怕啥?没看我妈多疼你,有啥好吃的都是先叫你吃,然后才想到我。”
余晓燕先是高兴,马上又反瞪眼杨宕勇:“我妈不也喜欢你?每天见了你就笑,我都不记得我妈对我笑过几次。”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啊。对别人家的孩子要宽容,自家就严格要求了,都一样。就你性子,以后你有了孩子怕是也像我妈那样。”
余晓燕脸一红,嘴里轻吐出玉音:“呸!流氓。”
杨宕勇无语。
他总是时不时忘记自己现在才过了十岁,还以为自己是个成年人跟对方拉家常,小孩子可能跟人拉家常吗?
杨宕勇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嗯,错的不是自己,而是世界。
“伯伯最近还好?有几天没见了。”
余晓燕有些愁眉苦脸:“不知道,我爸最近早出晚归,每天都没见他几面,也不知他忙什么。”
余胜利这几天很忙。
上个月,北方邻国联合它的盟国,举行了“西方81”军事演习。
五十万大军,一千架飞机,一千五百辆坦克,两千辆装甲车和步兵战车,还有空降兵、导弹、海军一个舰队,一共八天的演习,北方邻国就模拟对灯塔国基地进行了一百四十一次核打击,演习部队用八天时间冲到擦鞋垫国东部(模拟海峡西部),并展开阵地,彻底消除假想敌通过海峡增援的可能。
这次演习北方邻国邀请了包括灯塔国在内北约国家派观察员过去观摩。
面对北方邻国强大的军队,观察员们发觉北约军队完全无法抵挡北方邻国和他的盟国大军,要是加上灯塔国主力,倒是能顶一顶,只是灯塔国动员军队,再运输到欧洲,那需要时间,灯塔国观察员当时就说了:“当灯塔军增援刚走到半路,西欧的战事就结束了,北方邻国将站在大西洋岸边等着我们。”
那场演习在震惊北约同时,也震惊了北方邻国的东方邻国。这种规模,这种速度的军事力量,是东方邻国从未见过的,“西方81”军演结束两天后,共和国在北方平原同样举行了大军演,参演兵力……十万。
从规模上根本无法与北方邻国相比,可那已经是共和国最大努力了。
面对北方邻国边境线上百万大军,靠近边境线的部队不得不紧张起来,“西方81”看起来矛头对准的是北约,可谁知道会不会声西击东?兵无常势水无常态,老祖宗留下的经验教训足以让后人警醒。
压力是巨大的,为了避免国内产生恐慌,北方邻国在西部举行的“西方81”军演,共和国国内并未报道,外松内紧,都是为了建设国家。
只是面对可能的危险,领导晚上睡觉都要睁只眼。
领导压力大,作为保障边疆与首都联系的通讯站,工作自然忙碌,余胜利负责全面工作,不断出入通讯站的领导,就要由余胜利接待了。
日夜不休连续忙了一个星期,北方没什么异动,西边普什图的游击队还在跟北方邻国入侵军山沟里快乐地兜圈子玩,也没见北方邻国给那边多增兵。
公务要忙,单位福利也要管,建设兵团产出的西瓜运到了站里,大麻袋一袋就五十公斤西瓜,西瓜要下市了,这是最后一批,站里工作人员每人分两袋,然后余胜利就要自己把那两麻袋西瓜从运输的车上扛回家。
单位每次分东西都是体力活,西瓜哈密瓜这样的是论麻袋背,杏子苹果梨子这样的是整箱搬,要是冬天沿海的海产运来了,那就是一家一冰块了——几十公斤的冰块,里面冰封着带鱼黄鱼鲳鱼墨鱼……运回家还要抡起斧头把冰块砸开,将里面的鱼取出来。
余胜利不再年轻,每次分东西的时候他就很怀念年轻时的自己。
让小孩帮忙?笑话,那些小子丫头能抱几个瓜?一扛上就一趔趄摔倒,还是别添乱了。
余胜利找个推车,在几个警卫排战士帮忙下将两麻袋西瓜运回了家,家里的丫头和老杨家臭小子对运回来的西瓜已经无感,脸上表情没七月份刚分瓜时那种惊喜样。
都吃一个夏天的瓜果了,那么甜的瓜,早吃得倒了胃口。
余胜利放下装了西瓜的麻袋,打算晚上再将那些西瓜一个个滚到床底下,简单敷衍句两个小孩,去了聂副政委家,站在门外就大着嗓门喊:“聂政委在不在?小李打电话来了没?”
“还没,”聂万章笑着将余胜利迎进客厅,摇着头:“算算时间也该到广州了,可主任您知道我家小李,对工作那是太负责了!现在估计正赶往场馆布置展销?我家小李一工作就很拼命,电话怕是要晚上才能抽时间打过来。”
余胜利打个哈哈:“工作负责是好事情嘛。”
李锦梅工作负责?信了你个鬼!说她私心太重还差不多。
余胜利强烈怀疑李锦梅没打电话过来,根本不是布置什么场馆,有中轻公司人布置,她只要过去贴几张海报就是,还能有什么需要她管的?
李锦梅没打电话,怕是正在逛广州的友谊商店,报纸上说了那是一家无柜台无售货员顾客自选的超级商店,说是开业后进去的人很多,李锦梅去了广州,要是不凑凑热闹,那才有鬼。
“主任,中轻给雪莲花、草原羊绒衫定价一件二十五美元,我们却让中轻定价三十,这个……卖不出去可怎么好?这么高的价钱,万一失败了,小李可承担不起责任啊。”
余胜利不满地看着一脸犹豫的聂万章:“你放心,这价是我跟首长拍桌子定下来,用不着你家小李负责!你也不看看他们什么款式,我们什么款式,光拍照片就花了多少钱?这钱不从外国人口袋里出,你来掏啊?”
聂万章讪讪一笑,他也只是习惯性帮自家婆娘推卸可能出现的责任,既然主任愿意担责,那就没问题了。
余胜利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只是他不知怎么给杨宕勇蒙了。
当时杨宕勇跟余胜利说过。
“伯伯,山羊绒是软黄金,既然是黄金,一般人消费得起吗?所以这些羊绒衫是卖给外国有钱人,就是上班西装革履,进出全坐小轿车,那些一顿饭吃掉我们好几家一年收入的,那才是我们的客户,你要知道客户的购物心理,他们是宁选贵的,不选对的,所以,我们也要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只有比所有人价格都高,人家客商才会觉得买了放心。再说了,就三十美金这个价,人家拉到海外,还不翻个十倍再销售给顾客?你要少卖一点,人家顾客还看不上呢。三百美金很多吗?灯塔国现在人均收入都过万美金了,我要是能决定价格,我非把这批羊绒衫标上三百美金不可。反正傻子钱,不赚白不赚。”
那一刻,杨宕勇某个光头电影明星附体,那一年,未来的光头脑袋上还有毛。
余胜利本来还想价钱低些,好能卖出更多,谁知让杨宕勇一忽悠,直接热血上头,打电话找首长要卖高价。
价格订低了,国家还担心你恶意抢了国营大厂销售,既然你自己要高价,国家当然不反对。等最终给客商的价格出炉,余胜利再觉得好像太高不合适,已经晚了。
价格上去容易,再下来?一群国营大厂等着和你在领导那里争辩争辩。
聂万章见自家婆娘不必负责,心里一松,转移了话题:“主任,听说你家老大有男朋友了?”
余胜利脸沉了下来:“嗯,坐机关的。”
“坐机关好啊,轻松。”
“好个屁!前几天来我家找老大,我刚回家就见那小子斜躺沙发上,堂堂一名军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我女婿怎么能这么邋遢?!”
正斜躺在余晓燕闺床上发愁西瓜怎么吃的杨宕勇,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皱皱眉,揉了揉鼻子,天还没冷啊?
余胜利哀叹:“唉,儿大不由娘,女儿大了也不听爹的,告诉她那小子不行,不合适,可她就不听!这丫头,以后肯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