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神蜂元帅待医官将伤口包扎完毕,起身欲去掘土场。这时,天镇神枪将军又折返回来,对元帅说道:“元帅,我有一事还要禀报。”
“噢?将军有话快快讲来。”
将军把在沐灵河边遇到麝鼠一事对元帅讲了一遍,元帅说道:“明日我到那里与他计较,你且放心去吧。”将军答应一声便转身去了掘土场。
再说那白龙安排族人协助天兵掘土、造饭、担水、弄烟,自己为黑勇将军带路不远,因速度不及天兵、神驼,悻悻而归。及至家中已是时过黄昏,夜幕降临。但见族人采得许多艾蒿,已运回家中,摊开放在院落之中,等明日太阳出来晒上一日,干透时便可用于制作火绳。他与手下人商量道:
“昨日我见天兵的运土工具甚是匮乏,我等明日赴二龙山去割苕条,编成土筐,送与天兵使用如何?”
“大王,不,首领,首领所言极是,只是我等割苕条的工具仅靠石斧,甚是落后,恐难以救急。”部下有人言道。
“这不要紧,待我连夜去找天圣神蜂元帅借来钢刀,用以砍伐苕条之用。”
“如此甚好,首领马上动身去吧。”
“好,我马上前往!”
白龙即时动身,很快便到达了天兵军营。他从放哨士兵口中得知元帅不在军营内,被人接走为一产妇接生去了,不知是谁家,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白龙对放哨士兵道明来意,士兵说道:“既然如此,我带你去找黄将军,你可与他商量此事。”天兵怕凡人难以记清将军的名号,只好将省略后的俗称告诉他。后来,在天兵与族人相处之时也都如此称谓。
“如此甚好!”白龙欣喜言道,立即跟随士兵直奔黄将军帐内。
白龙入得黄将军帐内,见黄将军正坐于案前,手捧着一枚手帕在蹙眉凝思,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但见得:
眉间凝苦痛,眼底蕴哀忧。
远望魂出舍,沉思绪乱头。
挠腮不为痒,跺脚本因愁。
要解心中恨,除非水倒流!
想必君已知天曜神瞳将军为何事而独自悄然伤怀。前回书中已有交代,那天曜神瞳将军跟随天圣神蜂元帅已有多年,二人之间,相互颇有好感。天圣神蜂舞剑,多由天曜神瞳陪伴;天圣神蜂绢绣,必先交予天曜神瞳指教、欣赏;天曜神瞳有话爱对天圣神蜂谈吐;天曜神瞳有了难解的疑问,定寻天圣神蜂讨教。久而久之,二人心中的情感逐渐加深,现在已发展到了犹如天宇般博远,似海洋般深厚,又如春雨秋水般缠绵的程度。只是天庭之内,戒律森严,多年来,二人只能将情感暗藏于心底,传递于眉目之间,并没有相互吐露。
这次将军随元帅来此,甚感喜出望外。此处可谓天高地远,离开天庭,二人可以整日更加接近,相互交流情感。倘若得到合适时机,便可将隐藏于心底多年的话儿对元帅尽情倾诉。谁知昨日一早元帅竟一改常态,眼神、话语突然变得冷淡起来,这怎能让他理解?白日里忙忙碌碌,尚可忍耐,而当人闲夜静之时心绪便会纷乱起来,令他坐卧不宁。于是,他坐于案前独自伤感不已,连白龙进得帐来都没有感觉到。
“天曜神瞳将军,白龙首领有事与你商量!”士兵说道。
“黄将军,我有急事和你商议!”见黄将军没有反应,白龙紧接着说道。
“噢,噢噢,何事?”天曜神瞳将军回过神来,急忙收起那只手帕,转身问道。
白龙急忙将借钢刀,砍伐苕条编制土筐一事报知黄将军,黄将军听后十分高兴,当即命卫兵紧急通知各营,收取钢刀数把,交予白龙。白龙接过,与黄将军告别而归。
回到家中,他登上房屋西面小山的鼓楼上,击响木鼓,将附近的几百名族人聚集到一起。白龙挑选出了二百余人,然后将其他人遣散回家,便安排明日事宜:“诸位弟兄,明天一早,我们微明之时出发,去那二龙山砍伐苕条,为天兵编制土筐。一半人负责砍伐,另一半人负责编制,力争明天就编出土筐千余只,当晚送与元帅!”
“是!”族人们一齐应允。
“二龙山常有虎狼出没,所以家中有梭镖、弓箭、石斧者,一律随身带上,以防不测!”
“是!”
“今夜时辰已晚,大家快快回去歇息,明晨莫要耽误!”
“是!”族人们一齐应允,各自回家休息不提。
次日天色微明,族人们便聚集一起出发,一路疾奔到达了二龙山下。众人正欲动手,忽然有人叫道:“山上有虎!”大家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数只老虎在树林深处隐藏。
那老虎乃是山中之王,若是一只老虎见到如此众多的人群,可能早就躲进树丛、荒草之中隐蔽起来,或逃向远处。而今日正逢许多老虎聚集在一起,它们仗着为数众多,想与侵入它们领地的人群一决高下,于是,它们在虎王的带领下,怒吼着向人群冲来。人群中顿时产生了一阵动乱,有人吓得失声尖叫,有的转身就要逃跑,有的撅着屁股钻进了灌木丛,还有一个人情急之下竟像狸猫一样,嗖嗖爬到了树上。
“不要怕!”白龙临危不慌,他沉着地喊道:“手中有器械的到前面来!”说时迟,那时快,他早已将肩上弓箭握在手中,立时撑弓搭箭,跟踪瞄准了跑在最前头那只老虎王的眼睛。其他人见白龙如此镇静,顿时冷静了下来,各执器械在手,准备与老虎搏杀。有弓箭的,学着白龙将弓拉满,瞄准待发。
“放!”待虎群进入了弓箭的射程,白龙那里一声令下,几十支利箭一齐射出,白龙的箭当即射中为首那只老虎的右眼,那老虎“嗷”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连滚了几个滚儿,便没了动静。还有另外一只老虎在乱箭中丧生。大家射出的箭,有的射中了老虎的肚子,有的射中了老虎的脖子,有的射中了老虎的大腿。不知是谁用弩射出的没羽短箭,竟然碰巧射中了一只老虎,痛的那只老虎“嗷嗷”叫着,以头顾尾,将身体弯曲成了半圆,在原地转圈。正是:
随群仗势逞凶狂,舞爪张牙带血光。
“上!”白龙高喊一声,率先向前冲去。
“杀呀!”众人的呼声如晴天霹雳,在山谷中回荡,大家呐喊着一齐冲向虎群,吓得老虎们掉头四散而逃,连那只被射中的也急忙随队逃去,不知它日后去找何人将箭拔出?
众人见老虎逃散,急忙动手去做自己的事情,开始砍伐苕条。苕条一般是成簇生长,几簇便可割上一大捆。编土篮子所用的苕条,不能太嫩,太嫩则过细、过脆,不够坚韧;不能太老,太老则过粗、过硬,不易编制。砍伐者便漫山遍野去寻找合适的割下,割够一捆送到山下后,再去寻找另一处。有一少部分人专门去寻找拇指粗细的柞树枝条,砍来后在火上烤热,用以制作土筐的提梁。负责编土筐的都是白龙挑选出来的手脚比较灵活的人,包括刚才看见老虎爬上树的那一个,他当即就被人们唤作了“猫儿”。别看那些人胆子很小,干起活来却是心细手巧,而且速度惊人。苕条在他们的手中犹如绵软的线绳,任意弯来扭去,不消多少工夫便编好一只,令观者叫绝。大家从早晨一直忙到黄昏,终于编成了土筐一千二百余只,还意外收获了两只老虎。
“回去咱们可以美餐一顿了!小的时候,母亲给我讲故事,说老虎是猫的徒弟,整天跟在猫的屁股后头学习扑、咬、挠等一些本事。猫在教老虎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儿,只有一样本事没有教给老虎,那就是爬树。明天咱们美餐,猫儿可不能吃,哪有师傅吃徒弟肉的道理呀,啊?”白龙对大家说道。
“哈哈哈哈……”山谷之间,又是一阵粗犷的笑声在回荡。
那个被大家嘲讽的人唤作辛安,有着精熟的编筐织席手艺,其人平日里少言寡语,城府极深。此时,他心中已是十分恼怒,却强装着憨态,跟着大家“呵呵呵呵”地傻笑着。
辛安的母亲已于前年过世,尚有父亲在堂,今年已是年逾古稀。他与弟弟辛宝均已成家,一家八口在一起度日,在此地算是上等人家。他们父子精于算计,很多人都不愿与他们来往。
弟弟辛宝为人蛮横,日常里结交了十几个性情投合之人,偷偷做一些难以见人的小勾当,有人察觉后寻他说理,他们便百般抵赖,或是怒目相向、拳脚相加,大家只好躲避着他们。
这次来此地编制土筐,他兄弟二人与几个朋友本不愿前往,但惧于白龙威严,又恐得罪天兵,只好勉强跟随着大家上山。不想碰到老虎,受到一番惊吓与嘲讽,心中不免暗暗怀有怨气。辛安等人在众人及白龙面前不敢发作,忍气吞声地回到了家中。
白龙带领着众人下了二龙山,连夜便将土筐送到军营,交与元帅。元帅对大家千恩万谢,力赞大家功劳。
与元帅一见面,白龙便看到她的装扮与昨日不同。昨日,元帅是仙髻高绾,云鬓飘逸,伏于头顶香腮之畔,犹如彩云追月。而今日却是一块绫罗草草将头裹住,只有几缕乱发从绫罗边缘之处露出。
“元帅,昨日夜晚我去军营向你借刀,放哨士兵说你去为民妇接生,不知去了谁家?”白龙问道。
“噢,那家姓李,名唤李善,妻子张氏有孕在身,已足十月,昨日傍晚临盆,偏遇难产。李善慌忙之中,投军营前来求救。医官不懂接生,且多有不便,于是我便亲自去了。”元帅说来倒显得很是轻松。
白龙及众人哪里知道,元帅昨晚去为李善之妻接生,忙到过了半夜方归。而今天亲自押运,整日奔波,劳累至极。元帅身负重伤,虽然是仙子也感到十分疲惫!
李善的家离军营五里多路,其间有一小土山相隔。昨日,李善随白龙去军营协助天兵掘土,傍晚时分回到家中。进得屋来,见灶内柴火已燃至口外,即将连至屋角柴堆。李善慌忙之中边呼唤妻子,边用脚将火踩灭。此时,他才听见内屋传来妻子痛苦的呻吟之声。他疾步冲进内屋,见妻子在炕上左右翻转着身体,有鲜血从体下流出。
“莲儿,莲儿!”李善急忙呼唤着妻子,上前要扶她坐起来。
“不,不行,不行。快,快去找,找人……”妻子说罢,便晕了过去。
李善顿时慌了手脚,急忙去找半里路外的赵家大娘。赵大娘年逾花甲,凡族内产妇临产,多由她老人家和白母接生。她听得李善哭诉,也顾不得说些什么,急急跟随李善跌跌撞撞地向他的家中奔去。二人进得屋内,见莲儿已经没有了动静,炕上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面。赵大娘急忙将莲儿的裤子脱下,仔细进行察看。当她看清楚状况以后,冷汗马上就顺着额头淌了下来。那莲儿分明是难产,赵大娘也没有经历过此等棘手的接生!
“李善,李善啊,不得了,不得了啊,莲儿是难产,凭我的手段不成啊!”赵大娘说话都带着颤音儿。
“啊?大娘,那,那可怎么办啊?”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了办法呀。”
“大娘,你务必救救莲儿啊!”李善失声痛哭,跪在地上哀求赵大娘。
“唉!你这毛头小子,白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
“白天?白天我去天兵的军营内……哎!有,有了!大娘,你暂且看护莲儿一会儿,我去军营求神蜂元帅前来!”
“什么风?”还未等赵大娘问话,李善早已飞身出门,直奔军营而去。赵大娘追出门去,望着李善的背影喃喃自语:“风,风?哎呀!莫非这孩子是急疯了!”
李善飞也似的跑到军营,见到元帅,哭拜相求。医官刚刚给元帅换完药,正在包扎,不等医官包扎完毕,元帅早已站起身来,就要上路。医官紧跟两步,才将那药巾系好,出帐门时险些被带倒在地上。
那天圣神蜂元帅与女娲娘娘有着一样心肠,将万民甘苦系于一心,闻民有难她岂能不救?当即便急匆匆地跟随李善来到家中。此时,莲儿已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赵大娘已将莲儿身上和炕上的血迹擦洗干净,只等李善找的什么风到来。
元帅进得屋来,二话没说,先运动真气,点击莲儿穴位,震动她的经络,将莲儿的生命暂时从死神手中解救出来,然后再去察看那胎儿的状况。那胎儿与母亲一样危机,一只小脚露出母亲体外,与正常婴儿出生完全不同。元帅运用仙术,先将那胎儿的位置轻轻扶正,然后引他降生。因手臂有伤,运用法术时十分吃力,她拼尽浑身神力,连续做了数回,终于将胎儿引出母亲体外。一旁看得那赵大娘目瞪口呆,通体流汗。
那婴儿虽已降生,却如死婴一般,没有气息,元帅急忙向他口中吹了两口仙气,他才逐渐喘出气来。元帅随即又点击了他身上的穴位,婴儿的手脚又慢慢地有了动作,“哇”地哭了一声。元帅听到这一声哭叫,才微笑着停下手,让赵家大娘快快将那婴儿包裹起来。
赵大娘一边包裹那婴儿,一边一把汗、一把泪地自言自语说道:“神仙,神仙,果然是神仙啊。”说到此处,那婴儿竟然又“哇哇”地哭了起来,这一次哭得比方才那一声更加响亮。赵大娘轻轻地拍了他几下屁股:“你还哭,你多有福气啊?是天神救了你的命啊!”她转头向元帅问道:“元帅,你说这孩子就叫‘天福’怎么样?”
元帅并没有搭话,因为莲儿的下身还在出血,她刚刚舒展了一下的眉头又紧紧地锁在了一起:“现在只有使用娘娘传给我的办法来止住出血了。”说着,她“唰”地拔出随身携带的宝剑,一旁的赵大娘吓得“啊”地叫了起来。
“噢,老人家莫怕,莫怕。”元帅说着,另一只手将满头秀发抓在手中,一剑、两剑便将头发削落下来,然后让李善找来一个泥盆,将头发用火点燃,取其炭状粉末为莲儿止血。她又忙了半晌,终于将血止住。
头发入药,被后人称为“血余炭”,其功能为止血、利尿。难道此方是女娲娘娘首创传给天圣神蜂,天圣神蜂又将此方带到人间不成?
莲儿的出血被止住后,元帅紧接着又为她重新点击穴位。直到莲儿慢慢地睁开双眼,元帅这时才擦了一把汗,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谢谢元帅,谢谢元帅啊!”李善哭着说道,跪在地上只是磕头,额头都磕破了,流出一些血来,他也全然不知。赵大娘在一旁也是泣不成声。
“哇哇哇——”那婴儿在炕上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看,孩子都被你们吓哭了。”元帅扶起李善,又转身去问赵大娘:“老人家,你刚才好像说过,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对,对对!”赵大娘破涕为笑,抱着婴儿,一边摇着一边说道:“我说,是你这个天神救了他的命,他真是个有福分的孩子,就叫他‘天福’如何?”
“唉,这个名字好,就叫‘天福’了!”李善高兴地说道:“是神蜂元帅救了他们母子,就叫‘天福’这个名字了!”
“我受天庭指派,为救万民而来此地,这个‘天’字可不能加在我的头上,这是苍天赐予他的福分啊!”元帅含笑对李善说道。
此时,莲儿也清醒了许多,李善贴着她的耳朵,流着眼泪把元帅抢救她们母子的事情讲了一遍,豆大的泪珠顿时从莲儿眼中滚落下来,将那枕头都浸湿了好大一片。
元帅见她们母子二人均都平安无事,便要告辞回营。莲儿挣扎着便要起来,被元帅立即按住。李善、赵大娘流着泪将元帅送出门外,直到看不见了元帅的身影方才转身回屋。
天圣神蜂沿着山路向军营走去。她行至半路,来到那小山之上,忽然觉得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她扶着一棵树站稳,歇息片刻,咬着牙关走回军营。此时已近午夜,天圣神蜂入得帐内,更是觉得疲惫不堪,她先坐在案前喘息了好大一会儿,才伏榻入睡。
今日一早起床,元帅先在工地四面巡察,待天兵们将天昊神驼背上的木箱装满黑土,便亲自押运前往东海。她率队来到了沐灵河边,正准备过河,忽然从河岸草丛中钻出一物拦住去路,那厮大喝一声:“呔!不许过河!”
欲知何物拦住了元帅,请君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