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受!
身体仿佛在被融化!
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种难以言语的蠕动感,是蛆虫在啃食自己的躯壳吗!
从噩梦中惊醒,夜小天的额头上已经浸满了汗水。
做噩梦了?不对不是噩梦!梦里的那种痛苦,即便梦醒了也依然存在!
夜小天觉得自己倒霉透了顶。
今天早上阴差阳错的跑去献了血,献血回来便发起了烧,一直烧到现在。
现在是晚上九点,寝室就夜小天一个人。
初冬的夜,没有暖气的寝室,一个人,即便是厚重的被子也抵挡不住寒气的入侵。
夜小天勉强翻了个身,尽力缩减着暴露在空气里皮肤的面积。躺在床上的夜小天感觉整个身体都像是透支了,额头上满是虚汗,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就像是通宵了数个晚上,五脏六腑无力的赘在他的身体里面。
“吱啦~”,忽然寝室房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哟,夜哥怎么还睡啊,”来人很胖,是从寝室门外挤进来的。
来人叫李善,外号李胖子,夜来的舍友,长得肥头大耳,眼睛极小,笑起来的时候甚至会让人察觉不到他眼睛的存在。
夜小天犹豫了片刻,面带哀求道,“李善,我,我好像病了,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若不是已经难受到极点,夜小天也不会求他帮忙。他和李善之间并没有所谓友情,夜小天甚至知道这李善曾背地里说过自己很多坏话,李善对于夜小天充满了鄙夷。但碍于面子,李善明面上还是会和夜小天称兄道弟。
李善是寝室里唯一有电动车的,夜小天希望他能送自己去一趟医院,如果他送自己,那夜小天会原谅之前李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事情。
但,事情总不会是顺利的。
李善面露难色,“我电动车借给刘东和他女朋友了,要不你吃点儿感冒药……”
“吃过了,不管用,”夜小天苦笑道,“李善,送我去趟医院吧,我们毕竟做了两年舍友……”
“那,裹紧被子,睡一觉没准就好了呢,”李善并没有听到夜小天说什么,而是慢吞吞的从柜子里拿出来外套往自己身上穿。
夜小天看着他穿上外套,原本哀求的神色渐渐消失,只剩下了冷漠。
夜小天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李善绝不会帮他的,甚至,他那慢吞吞的动作故意为之,以此来实现对自己无情的嘲弄。
李善是回来拿外套的,今晚他要去和他的好哥们儿们去喝酒。一般来说,大学的好哥们儿应该是舍友,但夜小天的寝室却不是这样,他的寝室,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夜小天的朋友。
等了一会儿,见夜小天不再哀求自己,李善无趣的锁上了柜子,今天的聚会可是请了不少好兄弟来的,千万不能让夜小天搅黄了。直到合门离开,夜小天也没有再叫住李善。
等李善离开寝室后,夜小天才双手支着身子,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夜小天不禁打了个寒颤,寝室里是在是太冷了!
“不会是献血出了问题吧,”夜小天套上保暖,拿了块镜子照了照,只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煞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夜小天回想着白天献血的情景。
洁白的献血车,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护士,脸上皱巴巴的抽血老医生。
停在广场旁边的献血车,执照一类的证件挂在车上显眼位置,那是一辆正规的献血车。
既然是正规的献血车,那问题就应该不是出在献血上了。
披上外套,夜小天扶着床沿慢慢的走出寝室,他准备自己去医院查一查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走廊里灯泡一排排的亮在天花板上,水泥地和绿色油漆墙面交界的地方渗漏着还没结冰的水渍。走廊里没几个人,这么冷的天,大家要么嘶吼在宿舍,要么嘶吼在宾馆。
夜小天扶着冰冷的墙面,寒气刺透了夜小天手指侵入了他的骨髓。他一步一步的艰难的朝走廊尽头走着。但在靠近拐角处时,一个大高个忽然迎面走来。
“砰!”措不及防,夜小天被撞倒在了地上。
大高个看清地上被自己撞倒的是个瘦削陌生的学生,便破口骂道。“没长眼啊,艹,”
其实是他撞倒了夜小天,大高个刚才一直在玩手机。
“对不起,对不起,”夜小天扶着墙一节一节的站起,连声道歉。这个大高个,夜小天是见过的,在学校篮球队打球,夜小天惹不起的一个人。
大高个见夜小天面色异常,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便不耐的摆摆手,“以后走路长眼睛,滚吧。”
大高个说完,便哼着小调朝远处走去。
夜小天扶着墙喘气,眼看着大高个走远,转头看向拐角处的窗户,窗户里映衬着的自己正自嘲的笑着。被骗来这个野鸡学校,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别说尊严,不被人欺负就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在这里呆了两年,夜小天总结了三条定理,他孤立无援,被欺负没人会帮,人心比寒冬要冷的多。
费尽力气,夜小天走出了学校。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路灯下三三两两的人。小吃车停在路边,摊主或叫卖或玩手机。这些是很普通的夜景,却让夜小天产生了极不真实的虚幻感,仿佛这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与自己无关,陌生而遥远。天很冷,呼出的白气扩散在夜的黑色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夜小天苦笑,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份孤独感甩出了脑海,在这么想下去,自己恐怕会得抑郁症啊。
远远的,夜小天看见了李善,他正骑着那辆刚买的电动车,被人拥簇在马路对面。他说电动车借给了李东,这自然只是借口,毕竟是刚买的电动车,有怎会让夜小天这个怪异孤僻又不合群的人用呢。
夜小天看到了李善,李善自然也看到了夜来。
但两人也默契,互相装作了看不见。即便是擦肩而过时,也装作了看不见。夜小天低头走路,李善大笑着高谈阔论。
夜小天去了马路对面,等了辆出租,乘车前往了医院。
坐上出租车,车里温暖的环境让他的身体舒服了一些。夜小天倚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划过的景物。路边的人,车灯,绿化带,广告牌变线了线条。黑色的,红色的,线条平行着在夜小天眼中流窜。像是黑夜中炫彩的精灵,从清晰到模糊再由模糊到清晰,不断反复。
夜小天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右手的手指修长,完美的遵循着黄金比例,指甲规整没有一丝多余和污垢,骨节分明。这原本应该是漂亮的手,却因为一条年代久远的狰狞伤疤而将美感摧毁殆尽。
伤疤长在夜小天右手手背上,从虎口延伸到小拇指末端,宽度超过三厘米,像是一条咧嘴大笑的嘴巴,狰狞的大笑,不知在嘲弄着谁。
伤疤是夜小天十六岁时留下的,见证了他那一瞬间被摧毁的家庭,梦想和人生。
右手手指神经永久性损伤,夜小天失去了一个漫画家最基本的要求。十六岁前,周围人都说夜小天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漫画家。夜小天也这么认为,他喜欢画画,他有天赋,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成为一个伟大的漫画家!
直到十六岁那年的那天晚上,那个比现在要冷的多的夜。
他和他的爸爸妈妈走在回家的路上。欢声笑语被突然出现的两声枪响掐死了,父母倒在血泊里。十六岁的夜小天吓得颤抖,唯一看到的只是一个柄闪着冷光的刀朝自己面门砍来。
那是他最绝望的一瞬间,他害怕的闭起了眼睛。
右手无意识的举起,却在下一瞬失去了知觉。
又一声枪响,这次是警察的。
警察射杀了那个疯子,疯子倒在夜小天面前。
即便是死了,疯子的嘴上还咧着笑。夜小天永远也忘不了那张狰狞的笑脸,许久他回过神来,嚎啕大哭着扑向了父亲和母亲。但他们已经失去了呼吸。
他想要抓扯父亲的衣领,却抓空了。因为他的右手手掌只剩了一半,平齐的刀口里冒着血,血液浸湿了他刚买的白衬衫。奇怪的是在那一瞬,夜小天依然能感觉到那消失的四根手指。
他用力的握了握,却只是大拇指在动。
他被吓傻了。
直到警察赶来,捂着他的眼睛送去了医院,从此夜小天的世界再无生机。
……
“滴!滴!”
鸣笛声将夜小天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来的他,发觉自己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再低头去看那伤疤,它依然在狞笑着。这狞笑让夜小天全身发寒,因为这伤疤的狞笑像极了那个杀害自己父母的疯子留在这世界最后的笑。
手掌虽然被缝合,但却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灵活。
梦想被扯烂了。
“砰!”夜小天握起右拳狠狠砸在了车框上。
生疼,却不够疼。
一下两下,直到司机出声呵斥,夜小天才停了那疯狂的举动。
出租车司机怕夜小天再做出什么神经质的举动,就把他赶下了车。付清车钱,夜小天独自朝医院方向走去。
清冷的夜,路上雾蒙蒙一片,人流在左,车流在右,夜小天逆着人流车流往前走着。
身体越发的沉重,夜小天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倒地晕厥。
路上行人,见夜小天佝偻着身子像是喝醉了酒,远离的有,警惕关切的也有。
夜小天咬牙坚持着。
他告诫自己决不能在这儿晕倒,晕倒了就不会再被扶起来的。
即便是有人扶他,夜小天也绝不会感激,反而会觉得麻烦,觉得又欠了一个该死的人情。
夜风略过,比刀子还要冷。
摇摇晃晃的夜小天终于走到了医院。说是医院,其实不过是一个小诊所。大医院人太多了,夜来讨厌人多。况且,他也没有钱去大医院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