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骊歌坐在椅子上，手指搭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闭着眼，脑子里不住浮现江鹤垣掉落悬崖的场景，还有昨儿那个士兵临死前的笑容。她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甜豆看着人都离开后，她脸上露出来的憔悴之色，忍不住心疼，“主人，你怎么了？”
“小甜豆，我以前只想着要替江鹤垣守好祁连关，现在想来，是我狭隘了。”赵骊歌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祁连关破，连累的是这儿所有的将士，是关内的百姓，为了他们，我也要守住祁连关。”
这些将士之所以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这里，承受风霜刀剑，为的不是京城里那些声色犬马的勋贵，而是为了百姓，为了自己身后等着他们回去的亲人。
北藩人生性残忍，若是让他们攻破关口，城里的百姓必然会惨遭屠戮。这些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是江鹤垣手底下的兵，她既然决定替江鹤垣守住祁连关，那也要护住这些将士的性命，让他们能够娶亲生子。
半夜，营地内钻出个鬼头鬼脑的男子，跑到偏僻的林子里后，放飞手上的鸽子。暗处盯着他的人，眼底浮现出一抹杀意，随后悄悄退回去。骊歌瞧见影一进来时，立时搁下手里的药瓶，“怎么样？”
“人已经抓住了。”影一面色难看，“就在我的营帐内。”
骊歌拍了拍手，起身往外走。影一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营地内有北藩的探子？”
赵骊歌莞尔一笑，说：“从耶律赫派人过来挑衅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了？”影子不解。
赵骊歌停下脚步，回头解释道：“他那副样子像是不怕死似的，派人攻城又这般果决，前几日的挑衅看起来倒像是一种试探了。而他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战争，无非是猜中江鹤垣不在关内。可你想想，他之前的试探句句不离江鹤垣，为何会突然想起这般？”
“对啊，以耶律赫的为人，就算收到消息，知道你被抓了，也应当不会认为王爷会去救你才对。”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不顾自身安危，单枪匹马去救一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由己度人，是一个人的本能。而当一个人表现出来的行为和他的本能不相符时，就说明他受到了来自外界消息的影响。
“无缘无故跑来试探，中间必定有鬼。所以我推测是有人给他递了消息，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所以她才让在床榻上待着都要生霉的影一去营地周围守着。
如果关内当真有北藩的探子，他得知今儿下午的消息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传出去。
两个人说着进了帐内，对方被影一敲断了腿骨。怕他自杀，影一还特意卸了他的下巴。
赵骊歌看到他的时候，他宛若一滩烂泥一样靠在桌角。帐篷里头只点着油灯，昏暗得很，骊歌开始还没瞧见他。
直到听到他的嗤笑声才注意到他，见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骊歌胸口的血液直往脑子里冲，她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倒他心口。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狗东西！”
看他的模样，同身边的将士一般无二，竟然同北藩人勾结在一起。若不是他暗自传信给耶律赫，耶律赫怎么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到城墙下辱骂江鹤垣！
赵骊歌气血上涌，也不顾这人能不能活下来，不管不顾地踹着他。影一瞧着她泄愤，到底没有说话。
好大一会儿，骊歌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目光清冷地望着他，“给他的下巴安上。”
她还有些话要问这人，影一顺从地上前替男子接上下巴，看她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要审问这人的架势，他好心提醒，“我方才已经问过了，他什么都不肯说。”
赵骊歌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喝了口茶，神情讥诮地瞧着他，“你是想着用你的命换一家人活下来是吗？”
她方才靠近他时，就听到他准备求死的意志，之所以会动手，一方面的的确确是因为愤怒，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打的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瞧他如今这幅一动都动不了的样子，骊歌很是满意。
男子瞳孔骤然紧缩，垂在袖子里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挣扎了许久，才哑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骊歌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瞅着他，慢吞吞地喝着茶水，好似方才的话只是她随口一提而已。影一不明所以地听着这番话，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地上不住喘息的男子。
“哦，对了，他们的日子似是有些不好过，如今还住在棉城的东郊巷里吧？”赵骊歌搁下茶盏，笑眯眯地开口。
棉城是距离祁连关最近的城镇，男子的家人就住在城里。东郊巷一向是贫民居住的地方，他之所以会自愿成为郡安王的探子，是因为郡安王曾经救下他的妹妹。郡安王还承诺，只要他愿意为他办事，等祁连关攻破后，会给他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这辈子衣食无忧。
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可笑但是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念头，他毫不犹豫地叛国了，赵骊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憎恶他自私自利只顾考虑自身，还是该感叹这世道。
男子冷汗涔涔，咬着牙，额头青筋蠕动，神情变幻莫测。
约模过了一个时辰，男子终于忍不住，磕磕巴巴地说：“若是我说了，你能放过他们？”
赵骊歌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看他一脸的倔强，一副自己要是不答应这个条件，他就是同归于尽都不会投降的架势，骊歌缓缓点头，“你若是老实交代，本郡主自然会放过你的家人，当然，前提是他们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男子松了口气，释然一笑，“多谢郡主。他们并不知晓我做的事情，还望郡主信守承诺，放过他们。”
赵骊歌点了点头，旋即道：“说吧，你背后的主子除了让你传递消息，还让你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