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依依闭紧眼睛,站在医院走廊里,扶着墙壁,直到感受不到那晕眩的感觉,她才缓缓睁开双眼,血色从唇上褪去,脸色变得渐渐苍白起来。心上总是有种厚重的压抑感,让她感到窒息。
答应了顾清风要来医院检查,因而很早的时候,她就支开欧辰熙了。
她不想每次都让他的心陪她一起凌迟,既然没有好消息,那就避开好了。
这样对他才算公平……
慢慢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连依依恍惚地想。
那些黑暗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逐渐淡忘了,无论是儿时的丢弃,还是那黑暗地方的血腥,现在竟然都如云烟般淡去了。或许对她来说,遇见他们才是她最大的幸福吧……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医院大厅。
连依依深吸口气,调整一下心情,让自己微笑起来。
突然她感觉有道深邃的眼神在紧紧盯着她。
她下意识地顺着感觉看过去——
医院大厅的等候椅上,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夜,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里仿佛有弥漫的雾气,他慢慢站起身来,视线凝固在她的面容上。
“好久不见。”白沂晨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好像是很久没说话了般。
医院的大厅里,徐徐微风吹过,带着些许凉意。
“很抱歉……很抱歉在这里跟你见面……我一直想要约你,可是他们把你保护的太好……怜雪……我们可以聊聊吗?”白沂晨的声音很平静,就像那毫无波纹的海面,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的话。
连依依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遮住忧伤的眼睛,半晌才说:“我们之间应该就这样了吧……”
“你……一个人来的医院?”
“嗯。”
原本热闹的医院大厅,似乎这一刻被一种诡异的沉默所代替。
白沂晨看着前方的连依依。
发丝清扬,眼神沉静,似乎站在她对面的不是兄长,也不是她长久憎恨的仇人,而是那茫茫人海中的陌生人……
是这样吗?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过去即是过去,放下的终究是无关紧要的。
刚刚远远地看见她捂着胸口,和苍白的嘴唇时,他就这道,这一趟他不该来。原本想要说的话,看到她的脆弱,早已让他再也无法说出口。
白沂晨收起有些飘忽的心思,问:“你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我的身体?”连依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常,微微扬起唇角,“我现在很好呀!”
“是吗?”他看着她的脸色,眉头微微皱起。
“……嗯。”她的回答有点平淡。
“我……也许会经常去看你……”白沂晨慢慢地说,“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是……怜雪,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不,不用了!”连依依不假思索地回道。
白沂晨感觉整个身体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般!
他有些难过地说:“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连依依知道白沂晨此刻的心情,静静地回答:“无所谓原不原谅,只求余生安稳。”
一阵心痛骤然升起。
你前半生的坎坷,皆因我而起。究竟怎样才能让你余生安稳?白沂晨站在原地,握紧拳头。如果白家人的出现真的会让你为难,那我们会远离你现在的世界,带着歉疚……
“对不起。”
白沂晨突然地道歉让连依依有些错愕。她看着他愧疚疼痛的表情,她原本快要死去的心仿佛渐渐有了些知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能怎么办呢?在原谅他们之后,再让他们送自己离开?既然这样,又何必让他们再痛一次……
“其实,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你虽不是我哥哥,但至少曾经的那几年我是快乐的!”良久,连依依开口说道。“如果没有你,那些年只有我一个人生活在长辈为我打造的城堡里,而失去很多快乐。还记得小时候,不管我有调皮,还是做错了什么事情,都是你在给我背锅……没错,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的,那之后的生活,就当是还你了!所以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白沂晨一怔,转首望向她。
“你记得吗?”连依依依旧回忆着往事,苍白的嘴唇轻轻弯起,“小时候,我好像也别喜欢黏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好像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特别安全,对你的依赖,甚至连月有时候也会吃醋……”
连依依突然停了下来,走近白沂晨,望着他的眼睛。
“在国外一个人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我恨你们!因为你们,我的生活才会如此痛苦!可是每次想起过去的几年,觉得自己又很可笑!我有什么权利去恨?我虽是白家的小姐,但却不是爱情的结晶。我的出生,一度毁掉多少人幸福!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偷来,这世上没有完全属于我的东西,包括我自己……曾经的那些快乐,不过游戏中的诱惑,可偏偏我要乐在其中,既然这样,发生的一切,我又什么权利去恨、去夺?!”
连依依苦涩地笑了笑。苍白的脸色如泡沫般,仿佛一碰就碎。
“……可是没有办法,我身边依旧还有爱我的人在,就算我活得再痛苦,为了他们,我必须给自己找个活下去的动力。于是……那些回忆曾经有多美好,那我就对你有多恨!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光芒万丈地站在你们面前,让你们后悔放弃我……可是,我回来了……这一切又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了!”
她凝视着白沂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很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哥……不要把自己深陷在过去的牢笼,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很好,比最初的时候还要好……白家对我而言,除了比陌生人好一点,就无其他了!你走吧,不要找我了……”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急速地在路上穿过。
欧辰熙沉默地望着车窗外,看着急速倒退的街景,他显得有些孤独。
她居然把他支开了!
虽然每天都跟她在一起,清晨可以看着她慢慢睁开双眼,可以让她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他的周边……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会害怕!害怕突然有一天,她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每次想到她会抛下自己,独自离开,他的心就好似搅碎了一般……
虽然每天她都在微笑,都在尽力掩饰,然而她眼底的伤痛和恐惧,依旧吞噬着他的内心!
他知道,她也害怕死别……
欧辰熙想了会儿,拿出手机,手指缓慢地在手机上拨出一个电话。
他降低车速,慢慢将车靠路边停下,对手机那端说:“帮我安排好,我要尽快离开……”
医院的大厅里……
来往的人们,步履匆匆,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不要找我了……”
这简单的五个字,连依依似乎说出来很容易,但白沂晨却从这句话中听说了一种悲伤的味道。
“不要陷在过去的牢笼……那我们也无法回到过去吗?”白沂晨失落地念道,“我曾经以为只要你不在了,那我们一家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从此可以快乐幸福!原来,等真的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好天真!”
白沂晨微笑的看着连依依,眼角却带着深深悲伤:“怜雪,伤害既然已经造成,又怎么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这样烟消云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是想请求你的原谅,只想知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连依依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远方。
“我一直都很好!我不在执念过去,只是单纯地看着未来;我不再祈求更多,只是守候着身边的一切……这样的我,很好……”
她收回目光,想白沂晨张开双臂,咬了咬嘴唇,继而微笑着说:“哥,给我个拥抱吧!一个对过去真正忘怀的拥抱!”
白沂晨走上前,轻轻抱住她,问:“你是准备正式跟我告别吗?”
告别曾经认识的我们……
“恩……”
虽然知道答案的白沂晨依旧心很痛,但他明白,若是真想和解,就必须和过去告别。他们,只能重新认识……
“下次见面,我们会比陌生人熟一点点吗?”
“……”
连依依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出声。这时候不是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下次……
白沂晨苦笑着继续说:“如果这一切能还你安稳无忧,我会在远方牵挂你!”
他对她微笑,那眼底隐隐的歉疚让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直到你想要见我,想要认回我这个哥哥,那也许会是我最终的救赎……”
他轻轻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庞。
“……如果,我不曾把你弄丢,你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是否比现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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