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也停下步子，一片轻盈的雪花正好落在她的睫毛之上，她眨了眨眼，那雪花便融成了水，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下雪了......”
怀瑾伸出手去接，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在她手中，融化成水，消失不见。
只是片刻，原本还有些稀疏的雪花便越来越多，纷纷扬扬地从黑幕中飘散而下。
“阿瑾！”
宇文斐站在原地，忽然冲她叫了一声。
怀瑾回过头看他，眼角还挂着那滴未滴落的雪水。
洁白的雪花静静地飘着，好似一片雪幕，隔在两人中间。
一边是自己，一边是触摸不到的她。
宇文斐的心猛地一颤，他收起脸上的笑，穿过那层雪幕走到怀瑾身边，替她擦去眼角的水渍，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也许是受周围的氛围影响，也许是这样的宇文斐她从未见过，怀瑾眨了眨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原本热闹的集市因为这突来的雪，变得更加沸腾。
宇文斐将怀瑾护在身后，穿过挤挤攘攘的人流，往小宅子的方向走去。
二人回到宅子，林婆婆一眼便看出怀瑾头上多了一个簪子，一边替两人生着炉子，一边挤眉弄眼地看向自己的老伴儿。
看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林伯将端着的银骨炭放下，冲林婆婆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将火生好，又添了些炭后，便退了出去。
宇文斐将水壶里添了些水放在炉火之上，又将林婆婆端来的热茶倒上一杯，推到怀瑾面前。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怀瑾接过茶盏，浅浅的饮了一口。
热热的茶水下肚，身子果然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阿瑾。”宇文斐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怀瑾放下茶盏看着他。
氤氲地热气中，宇文斐的眉头微微蹙着，好似有些解不开的心结一般，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他。
宇文斐收回视线，瞅着怀瑾，攸地笑了，眉目展开，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我还从未听过阿瑾将自己的事情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口中吐出，那看似随意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怀瑾。
怀瑾愣了愣神，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宇文斐。
宇文斐口中的她自己的事，自然不是说这个身体的原主，安平郡主。
毕竟在狩猎场时，其实宇文斐已经试探出了自己，而她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后来宇文斐对于她真正的身份也并未过问太多，怀瑾一直以为是他不在意。但是现在突然询问，让怀瑾倒是有些预想不到。
怀瑾垂下眼，避开与宇文斐的对视，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缓缓开口：“我八岁入宫，后来一直生活在宫中，没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宇文斐的眼眸忽地沉冷，悠悠地看着怀瑾。
怀瑾有几分恍然，她本是穿越，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怕是放在自己生活的现代，都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就算自己告诉了他，他又会信吗？
况且，自己能跟他说吗？
她抬起眼，默默地与宇文斐对视着，清冷的眉目中满是坚决，“我不知道七皇子问得是什么。”
宇文斐见她这样，是打定主意不会说了，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口，宇文斐挥了挥袖，直接将桌面的茶盏扫下。
满桌的茶具被他待到地上，碎成一片，温热的茶水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断地冒着热气。
路上的热水也被他扫落，滚烫的水直接倾倒在那火热的炭火之上，原本还冒着烧的通红的炭火，瞬间背水浇灭，滋滋地冒着热气。
宇文斐看着那满地的狼藉，好像这样才能安抚他内心的情绪一般。
他看着怀瑾，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老婆子，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嘛？”
林伯缩在一边的角落里，疑惑地问着自己身旁的林婆婆。
林婆婆重重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晃悠着身子离开了听墙角的地方，回到了自己屋里。
怀瑾看着地上的一片残藉，心中思绪翻涌，很多情绪都一时涌上，脑子里只觉得沉沉地。
她习惯了将所有的事，都放在自己心里，不会轻易向人吐露，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
之前楚风他们一起谈天说地，只有她自己默默在一边擦着自己的枪，沉默不语时，也被他们骂过闷葫芦，但是大家也都是一笑置之，已经习惯了她这副不冷不淡地样子，她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她重重地叹了声气，将那些破碎的碎片一个个捡起。
“姑娘，放着我来吧！”林伯突然从墙角出来，急忙上前接过怀瑾手中的残片，笑呵呵道，“姑娘身体娇贵，若是不小心割破了就不好了。”
怀瑾松开手，任由林伯将那些碎片收起，将地上的水渍清理干净。
“姑娘。”林伯收拾好东西，站在一旁，像是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其实我这身份，也不该跟姑娘说这些话，只是见姑娘也是愁眉苦脸的便多嘴说上几句。”
林伯瞅了怀瑾一眼，继续说道：“这两个人在一起呢，整日对着，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得呢？这要是你憋一件事在心里，我憋一件事在心里，总也不告诉对方，憋着憋着，这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了。”
怀瑾惨淡地笑了笑，冲林伯点了点头。
不说她与宇文斐本就不是一对儿，就算是，这有些事情，有些时候，也是说不出的。
林伯摇头叹了叹气，“我看公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姑娘，姑娘不若再想想吧。”
说完便一路叹着气，回到了前院。
炉子里的炭火早已经灭了，此时一阵冷风吹来，屋里顿时一片冰冷。
怀瑾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身也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屋子里早已生上了地龙，一进屋里便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激得怀瑾打了一个冷颤。
换下衣服，又洗漱一番后，怀瑾便躺上了床，准备入睡。
可是被心事一直牵扯着的怀瑾，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闭上眼，脑中都是宇文斐那张有些冰冷的脸。
直到了后半夜，才慢慢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怀瑾本以为自己会梦到楚风，梦到雇佣兵里的大家。
可是她没有，她又再次梦到了那个小女孩，那个刚入宫时的安平郡主。
八岁的安平郡主，也像现在的她一般，躺在一张大大的床铺上，翻来覆去，辗转未眠。
“来人！来人！”
安平郡主，猛地睁开眼，将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
宫女们听到呼唤，一个个马上进来。
“把殿里的红烛都撤了！”安平郡主站在床边，厉瞪着眼，“不对，把这店里所有的红色都拿走！拿走！”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这位小主子，到底发的什么疯。
安平郡主见没人听她的话，一小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将手中的被子扔在那群宫女们的脸上，“我说话你们没听见吗！我让你们都这些都撤了！都撤了听到没有！”
还有些尖利的嗓子不断地嘶吼着，让人听着只觉得下一秒，她就会喊破了嗓子一样。
宫女们终于行动了起来，将永安宫里所有红色的东西全部撤下。
安平郡主这才停止了哭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女们再次退出。
殿里的大门刚被关上，呆坐在床上的安平郡主就抱着自己的腿，默默哭了起来。
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就那样无声地啜泣着，低低地唤着自己的娘亲。
“娘亲......娘亲......”
怀瑾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样。
曾经的她刚被头头捡回来时，每日训练过后，也是这样，缩在自己的被子里，无声地哭着。
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煎熬都在不断鞭挞着她幼小的身躯，但每次哭完她都会安静地睡去。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承受这些，那么等待自己的只有无尽的饥饿和不知何时就会来临的死亡。
床上的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没有一点红色的永安宫里，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怀瑾转身忘了眼四周，终于在一侧的桌子上，看到了一抹红色。
那是一只红色的锦鲤，正在鱼缸中欢快的游着。
怀瑾看着那锦鲤，那纯正的红色好像越来越红艳，也越来越大，直到了最后，整个鱼缸都被红色填满。
她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而在这片红色里，不断地有火光在远处闪烁着。
慢慢地，那火光不断的蔓延开来，铺在地面上，铺成了一片血红。
红色褪去，一个少女瘫软在那片血红之后。
她脸上一片的血污，但却面容狠辣，眼中满是狠毒。
怀瑾皱了皱眉，看着那少女的脸只觉得是那样的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