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穿一件朱红色的飞鱼服从外头进来，一改前两日憔悴，意气风发又兼春风得意，刚迈进一只脚皇上就追了出来，惊喜地看着他道：“厂臣，朕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皇上大婚，臣怎么能不来讨杯喜酒呢？”易恒笑一笑，低头见皇上光着脚，弯腰将他抱起来道：“怎么不穿鞋到处跑？跟着的人呢？”
“不关他们的事，是朕忘了穿。”皇上嘻嘻笑着跟他耍赖，由他抱着进了西偏殿。
佟裳掖下手上前请安，“易大人。”
易恒倒不防她在里头，脸色略一顿，目光在她头顶打了个转，道：“嬷嬷也在。”
佟裳低着头道：“吉时就该到了，奴婢来侍候皇上更衣。”
易恒唔了一声，便不再搭话，抱着皇上到那边的鸾榻上把他放了下来，“皇上怎么还不更衣？”
皇上一本正经道：“厂臣，朕不想结婚。”
易恒皱眉道：“胡说，新娘子都到门口了，难不成还把人退回去？你叫皇后以后怎么做人？青白的大姑娘家被人退回来，再说，郑大人岂不伤心？”
“可是朕不想这么早结婚。”皇上有些委屈。
易恒劝道：“结婚是迟早的事，每个人都会结婚。”
皇上眼睛亮了亮，“厂臣也会结婚吗？”
易恒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往佟裳这边看了一眼，“那是自然。”
“什么时候，跟谁？”皇上情急之下追着问了两声，易恒却已不再睬他，抬了抬手要衣服，佟裳见状，忙捡起一旁的吉服递过去，易恒隔着衣服在她手上捏了一把，方才接过去，“什么时候成亲，咱们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
“自然是有些人喽。”
易恒说话间变戏法似的已经把皇上的衣服穿了大半，佟裳默不作声听着他们父子俩闲聊，心里算计着时间，还好赶得及，她暗暗松了口气，抬头见皇上的衣服穿好了，便帮着拿鞋过去。
“嬷嬷你说呢？”
佟裳走了一会神，压根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被易恒一追问倒愣住了，茫然看着他道：“大人说什么？”
易恒笑吟吟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又将话重复了一遍，“皇上问咱家什么时候成亲，咱家不知道，来问问嬷嬷？”
佟裳红着脸道：“这种事大人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暗暗给易恒递眼色，让他别当着皇上说这事，可易恒根本不往她这边看，只是自顾自对皇上道：“皇上这个月大婚，臣借个彩头，下个月成亲好不好？”
皇上原当他是说笑，没想到他当真起来，“厂臣下个月成亲？跟谁？”
他嘴上虽这样问，可其实心里早有了答复了，眼神不自觉地往佟裳的方向看了一眼，佟裳怕皇上受不了，本来想慢慢跟他说了再办，没成想易恒这么着急，她有些慌了，本来是蹲在那里的，突然站起来道：“大人，吉时快到了。”
她意图打岔，易恒偏不随她的意，“皇上不是问臣书房里那副画是谁吗？臣早想跟皇上说了，只是不得机会，说起来也觉得臊得慌，不过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臣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臣要成亲，还得求您开个恩。”
“她是宫里的人？”
“没错。”
皇上讪讪应了一声，脸色仿佛比刚才还要失落，被迫娶了皇后已经让他有些为难，这会连他最信得过的易恒也要成亲了，一时间他大受打击，被霜打了似的，瞬间垮了下来。
“她是谁？”
“她是……”
“大人。”佟裳出言打断了他，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大人，今天是皇上的大喜日子，外头百官们都在等着呢，还是先办正经要紧，大人的私事回头再说也不迟，何况皇上还小，即便要作主，也得是太后娘娘才行。”
她不想让皇上插手这件事，至少不想让他亲自下这道旨，刚才易恒虽然只说了一半，可是从皇上的神情中，佟裳可以看出他有些不高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影响皇上的心情，至少今天不行。
易恒抬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他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气，顿了顿，便也收了玩味的表情，“好吧，今天是皇上大喜的日子，咱们先接新娘子要紧，臣的事回头再说。”
他迅速给皇上整装好，击掌唤来外头的人侍候皇上出去，佟裳也跟在后面恭送着，易恒故意慢了几步，看见皇上被人簇拥着上了软轿，他才转过身，看着佟裳道：“你改了主意？”
佟裳摇头道：“怎么会，我只是不想让你当着皇上的面说这件事而已，再说，皇上还没有亲政，让皇太后下这个旨比较合适。”
易恒有些不解，“你在顾虑什么，皇上那么喜欢你，你还怕他不同意不成？”
“皇上当然不会不同意，就算为了迁就大人他也会同意的。”只是他心里未必高兴，刚才皇上下意识往她这儿看的那一眼，让佟裳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吃惊。
从前她只觉得皇上对她有些疏远，可是刚才，她切切实实在那眼神里感觉到了恨意，就像小孩子被抢了玩具那种恨。
佟裳至今都还记得皇上独自到羊城见她的情景，他一个人带着如方走了那么远，只为了看她一眼，就因为她长得跟易恒书房里的画像一模一样，他对她的好奇跟友善，仅仅是因为她是易恒喜欢的人。
如果他们能互不侵犯地相处的话，她相信皇上会一直对她敬重下去，可是一旦她跟易恒成了亲，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会看着易恒脸上不解的表情，佟裳张了张嘴，有些无从说起，男人天生的粗线条，让他不会懂得她跟皇上之间的别扭，说了也于事无补。
她顿了顿道：“还是过两天再说吧，我已经跟皇太后说过了，等皇上的大婚过去，我们就找个日子把事办了，简单摆几桌酒……”
易恒知道她有事瞒着他，“裳裳……”
佟裳却不理会他，故意岔开话题道：“吉时快到了，大人快去吧，我也要到慈宁宫去了。”
她朝他蹲了个安，不等他回话便带着平儿匆匆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