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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万古愁丛书》

在那么多死亡中,你只爱必死。

其他的方式都不过是

把生活当成了一杆秤。其实呢,

生活得越多,背叛也就越多。

稍一掂量,诗歌就是金钱——

这也是史蒂文斯用过的办法,

为着让语言的跳板变得更具弹性。

有弹性,该硬的东西才会触及活力。

围绕物质旋转,并不可怕,

它有助于心灵形成一种新的语速。

发胖之后,你害怕你的天赋

会从黑夜的汗腺溜走。

你想戒掉用淋漓左右灿烂,

但你戒不掉。你偏爱巧克力和啤酒,

但是,天赋咸一点会更好。

莴笋炒腊肉里有诗的起点。

小辣椒尖红,样子可爱得就像是

从另一个世界里递过来的一双小鞋。

你猜想,无穷不喜欢左派。所以说,

干什么,都难免要过绝妙这一关。

不滋味,就好像雨很大,但床单是干的。

做爱一定要做到前后矛盾,

绝不给虚无留下一点机会。

没有人能探知你的底线。

心弦已断,虎头用线一提,像豆腐。

但是你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确实说过,我可不想过于迷信——

凡不可知的,我们就该沉默。

而你只勉强赞同诗应该比宇宙要积极一点。

人不能低于沉默,诗不能低于

人中无人。从这里,心针指向现实,

一个圆出现了:凡残酷的,就不是本质。

而一个圆足以解决缥缈。

稍一滚动,丰满就变成了完满,

晃动的乳房也晃动眼前一亮。

一个圆,照看一张皮。像满月照看

大地和道德。从死亡中掉下的

一张皮,使我再次看清了你。

凡须面对的,不倾心就不可能。

而一旦倾心,万古愁便开始令深渊发痒。

2010年3月

《小挽歌丛书》

远山埋没过天使。

但是,永恒的歉意里不包括

永恒的错误和永恒的真理。

远山如窍门,被成群的野兽卸下。

一切敞开,就如同自然的秘密就结果在

眼前这几棵野柿子树上。

论口感,野果滋味胜过传统渴望保持沉默。

林中路曲折,落叶沙沙作响——

提醒你,落叶现在是记忆的金色补丁。

各种化身朴素于你中有我,

就好像我睡觉的时候,蝴蝶在小溪边梦见我。

十一月的草丛中,竟然真的有蝴蝶

飞吻着奇妙的北纬36度。

嘿。大陆来的北方佬。你知道

什么东西比本地人更习惯于

这冷蝴蝶展示出的冰凉的尺寸吗?

最大的真实是包容无穷小,甚至是

包容最偏僻的风物。但现在的问题是

真实喜欢逆反蝴蝶。幽灵比天使更执着于倾诉。

正在唱出的挽歌,是中止的挽歌,

也是即将委婉永恒的挽歌。

起伏的挽歌,也起伏着十一月的蝴蝶

和你我之间的最后的距离。

2011年11月

《冬天的锤子丛书》

空气的锤子落下来

砸在死硬的冻冰上。

我,很像那个被砸过的坑眼,

有人也很像那些飞溅的冰碴;

而锤子使了这么大劲儿,

你应该很像那个听起来很响的声音;

但是很奇怪,我们等了这么久,

却只有喜鹊起伏在美丽的错误中。

2012年

《落日丛书》

又红又大,它比从前更想做

你在树上的邻居。

凭着这妥协的美,它几乎做到了,

就好像这树枝正从宇宙深处伸来。

它把金色翅膀借给了你,

以此表明它不会再对别的凤凰感兴趣。

它只想熔尽它身上的金子,

赶在黑暗伸出大舌头之前。

凭着这最后的浑圆,这意味深长的禁果,

熔掉全部的金子,然后它融入我们身上的黑暗。

2012年

《端午节丛书》

如果让我去比较这两个世界——

一个是有你在里面包粽子的世界,

一个是门上插着菖蒲的有待进一步解释的世界。

被碧绿的楝树叶包起来的感觉真好,

其次才是这些洞庭湖出产的糯米

静静地浸泡在温柔的陶器中。

其次才是你说馅里必须有红枣,

以及必不可少的花样就是,滑动的龙舟

取代了火车头,朝着镜中飞奔而去。

2008年

《新观察丛书》

从舷窗上俯瞰下去,灯火像发亮的海藻

漂浮在黑暗的潮水中。广大的灯火

正慢慢加热你以为再也看不到的东西。

巨变难移沧桑。心灵的代价

怎么就不朴素了呢。本性从来就可耻,

但是天性就不一样了,可以琢磨的地方有很多。

这里拧拧,那里还应再紧紧。

精神的螺丝钉可是比精神更幽默,

你最好能早点波及这一点。

没错,久违的温暖也许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而人间的黑暗就在这样的高度之下。

2007年

《巅峰体验丛书》

让那不完满的心变得完满

——威廉·帕特勒·叶芝

全部的工作看起来就像是

将疯狂不断向后推迟。丝瓜没味道,

茄子不理智。连弦外之音也堕落成了

一场婚姻的灾难。在失业之前,

她研究过各种触角。从软体动物

一直进展到政治动物。最后,

她用是否爱吃黄瓜来判断

谁的触须更灵敏。为了不受答案迷惑,

她打扮得像个局外人。用洪水做参考时,

她发现自己得了秘密综合征。

五年前,她还参加过为宇宙挑选性别,

雌雄同体秀果然酷过真人秀。

轮到抵抗运动秀时,几乎已没有人知道

在死胡同里做爱的感觉。

现在,一提偶像的黄昏,她就想到

叶芝在诗里说起的无知的耳朵;

一看到蜜蜂,她就感到不适应。

但是,模范的蓝蝴蝶却是她的一个先驱。

她假设你我,从未想到过使用火星人的角度。

沉浸在对象中和沉浸在类型中

会有什么差别?她每天都会去街角的花店

买一只气球来放飞。在雨中,她掀翻了

拿着锤子的思想者。起雾时,她声称自己

其实更喜欢脖子上挂着钥匙的哲学试飞员。

她讨厌拍照。因为语言的真实

比你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姿态都更刺激。

2008年

《认知之箭丛书》

当世界需要填补时,我射出了

第一支箭。哦。空洞。比旅行更瘦的

是前进中的方向。用不着放大,鲜红的靶心

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圆圆的红鼻子。

九环以下,基本上都是受虐。

创造性冲动已退化成一种代价。

刑具如同镜子。但是,经过一番努力,

第十环就像安静的解药,

和虚无环环相扣。当世界解开了

它的花花绿绿的扣子时,我射出了

第二支箭。哦。犀利。最伟大的一次脱靶是

你在存在与虚无之间找到了

一个漏洞。你原谅了时间的不诚实,

因为幸福变得重要了。星期四,几朵石榴花

帮你决定灵感是否存在。星期一,

运河上的白云帮你确定友谊是否美丽。

星期三,白日梦帮你的理想国回到

现实主义。哦。复杂。我射出的

第三支箭帮你认出了从后台

飞出来的一只漂亮的苍蝇。

2008年

《慧根丛书》

宇宙的寂寞已不在话下。

但这样的雄浑太具体,并不适合每个人。

你开放,将缠绵带到地上,但你不知道他们

在你的开放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不同曾让你手里握着的种子紧张。

也许,那距离并不可耻,但要缩短它,

却怎么都不可能。无辜已试过人性,爱也已试过

大自然的神奇。而那距离仍然没有消除。

你开放,在关键之处,将我重新编织到

花的神圣中。一转身就化身,怎么办?

你比我想得更多的是你真的和生命结合过吗?

其次才是新角色中的旧情绪。

风里来,悠悠同样很矛盾;白云的名字里

有你喜欢的大雁的踪影。人字会飞,才不在乎南北呢。

雨里去,浩渺同样不渺小很孤独。

你的泪水是彩虹的绷带。

那被缠过的东西,有很多次,虚无到了极点,

却在诗生活中深深地扎下根。

2009年

《向命运致敬丛书》

……,不,激发我兴趣的是“神性”。

——艾马纽尔·列维纳斯

你听见有人喊,维拉,快跑。

转身望去,你看见一个手里抱着花布包的女人

长发翻飞,在对面的街道上

快速地奔跑着。你在电影里见过

拼命追赶移动的火车的女人——

没有眼泪,奔跑结束时,就好像

命运被狠狠踩了一下。你熟悉

那贯注的表情,那从额头流下的

大如玉米粒的汗珠。你没追赶过火车

既不说明你很幸运,也不说明你就有缺憾;

只说明你有过的爱情和开走的火车无关。

你也许还不太了解那机械性的蛮力

能从我们的身体中带走些什么。

大街上,人流如落叶,物质的无辜

长过了王菲唱一首老歌所需要的时间。

你并不认识这奔跑的女人,不过,

几乎所有认识和不认识她的人都在喊——

维拉,快跑。你能感到她的速度越来越快,

快得像从现实的死角里拔出的一根刺。

很可能,有过一个瞬间,她甚至跑得比命运还快。

太快了。一个又一个金黄的橘子,

开始从她紧抱着的花布包里散落出来。

你从地上捡起橘子,也开始奔跑起来。

别担心,这首诗里会有一个终点的。

2007年

《青烟丛书》

年轻时你不会懂得爱与诗的

特殊关系。没有捷径可走,踉跄好比铿锵,

一旦养成习惯,觉悟会成就烙印;

而且事实上,曲折锻炼了美腿,

不长在你身上,更好看。

凡是好感,都难免要从你身上冒出一阵青烟。

辜负天赋是早晚的事。当然,

青烟也可以是尺子,就好像

风是运用尺子的大师。风力增大,

世界被吹来吹去。你心中的风暴

总会有一两人知道。但是年轻时你不会知道

什么是爱的艺术,也不会知道

诗有可能将友谊深入到那一步。

你甚至不会知道祝福你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当你的父母反对你的时候,朝霞祝福你,

野葡萄祝福你。宇宙的幻觉也站在你这一边。

虚度被再三提及,被上升到

云的高度。必要的虚度不止一点点。

虚度甚至设想过假如没有虚度的话,

你是否还值得信任。因为爱你虚度过我的诗,

因为诗你虚度我的爱。但是没关系,

长天的感觉真好,比例绝对没错,

古人的眼力没错;长天让野鹅的队形

看上去像一串飞翔的黑珍珠项链。

年轻时你不会想到有一天你会有勇气写到

年轻时你不懂诗的艺术包含了多少爱。

2008年

《新生丛书》

两个我,闪过同一个瞬间。

紫燕,流萤,不相信梦里的小山谷

会输给记忆中的铁栅栏。

会不会飞并不重要,愿不愿飞

才是一种尺度。抖动的羽毛

感慨时间从不会出大错,算准了

随时都会有两个我。而离别的意味

只意味着离别还能意味着什么!

两个我,就像一对黑白翅膀。

而生活更像是一条线索。一松手,

世界比泥鳅还要滑。可以抓紧的东西

最后都爱上了落叶的轨迹。

金黄的我,醒目于过去的我很大,

但现在的我则无所谓大小。

小嫩芽的小招呼,胜过一切手段。

宇宙自有分量,不上虚无的当

就好比没必要把死亡看得太透。

赤裸的我曾令任何人都看不透,

它就做得很棒,它守住了我们的一个瞬间。

对时间来说,赤裸的我无足轻重,

但对记忆来说,它是留给形象的最后的机会。

而死亡不过是一条还没上钩的鱼。

只要有新生,现场就比春天的风还大。

2008年

《悠悠的不一定都是往事丛书》

你也许是尘土,但你现在不是。

你也许会归于尘土,但你现在要面对的是另一种真理。

你终究会是尘土,但我可以肯定你现在还不是尘土。

没摸清情况的话,小小的尘土

会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尘土里有他们的真理。

飞扬的尘土,像马蹄下的世界观。

除了真理,你还喜欢在尘土里看到什么?

凡真相,难免被做手脚。假象还能假到哪里去?

想克服真理的人最终都变成了小蜥蜴。

没有人能例外。这是不是说,

在变成尘土之前,每个人都有可能从时间里赎回

一些原本只属于生命之花的秘密。

2007年

《新诗经丛书》

这是生存的欢乐:野火或者野草。

互相联系,壮观在秘密的激励中。

不解释就能发电,浑身怕过谁呵。

处处都是教育:批评一下,野菜就熟了。

野果子腐烂在野味的边上,

散发出道德的革命。一种气息

就能带来一个美妙的空间,甚至是,

野人躺得比野花还要低。

全都野得令自然羞愧。尽头只是假象。

你还记得我们怎样和时间赛跑吗?

这是野蛮的骄傲,神秘你只有

一个半朋友。不永恒,不行——

这是阴郁的人不能理解的欢乐。

这是不合规矩的咀嚼,诗在替我们磨牙。

——赠王敖

2010年9月

《原始角色丛书》

多年前,我的肉体将我错过。

这事情本不该发生,但事实上,

已重复过多次。我的肉体是我的奇迹,

但这听上去太高调。我当时的想法是,

奇迹会减弱自由,且很有可能,

奇迹是堕落的另一种形式。我的肉体,悬挂着,

像成熟的苹果,随时都会坠落。

你知道,如果碰巧砸到脑袋上,

世界也许会再次开窍。我侧卧在草地上,

周围布满了夏日昆虫的各种思想。

我喜欢任何有节奏的事情。

草地上,不须提炼,昆虫的思想就很有节奏。

顺着那节奏,我似乎能摸到命运的把柄。

我带去了半瓶葡萄酒,嚼在嘴里的牛肉干

散发着牦牛的气息。我消磨着

仿佛再不会被错过的我。我的肉体

曾是三只刚刚爬过垭口的牦牛。

那里,阿坝的雪水像透明的琴弦,

曾溶化过比花岗岩还坚硬的记忆。

我的肉体将我错过,意思是,从一开始,

我的肉体就由属于一个男人的肉体

和属于一个复活者的肉体组成。

它们带给我的快乐像真理一样矛盾。

但是,盲目的,从来就不是肉体,

你知道,我能解释的,还远不止这些。

2009年

《牵线人丛书》

看什么,都必须先要转过脸去,

这就是她。假如是直接面对,

她会比地震中的一条狗还要紧张。

怎么看世界,都不如一只猫那样顺眼。

她有时会控制不住在人狗间有一种比较。

她对待猫比对待狗更严肃。

她曾说服自己要像爱猫一样爱上一个人。

她的结论是,爱怎么比数学还难。

她苦于灵魂不愿被束缚,

与她为敌的事物里,有大学、地铁和电视。

电视里的野兽会从屏幕里跑出来,舔她的眉毛和耳环。

这样的事,好像发生过好几回。

于是,每一样需要接触的东西

最终都变成了一种需要克服的事情。

她对环境有特殊的敏感。她不断地换环境——

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人就会变成废墟。

于是,她比任何人都更频繁地从废墟中走出来。

这似乎是她的不可抗拒的规律。

她自己偶尔也能认识到这一点。

新欢中已有无人能意识到的瑕疵,

她受不了瑕疵。或者说,她受不了

别人也会有她身上的那些瑕疵。

不完全是需要缓和矛盾的问题,

记忆里,旧爱在缥缈中似乎稍好一点。

洗脑算什么。腰被洗了,

才是被洗彻底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

存在着用腰思考的人。下面垫得再高点,

她也许会在最遥远的地方看见这首诗的尾巴。

2008年10月

《生活的艺术丛书》

从生活中醒来,我得到了一块冰。

它严肃而阴冷,比最矛盾的礼物还要坚硬。

它反射出的光里有十只鸭子的胃口。

鲜明的棱角滴下的水珠

像最小的命运,因不断重复自我

而听上去像一种透明的音乐——

它的大小和马戏团用的兽笼差不多。

如果把它推向一头狮子,需要很多工具。

我可不想让千斤顶也掺和进来。

我现在只想回到一种简单的立场。

我不需要做太多的移动。

我将这冰块立起来,竖在爱情的对面。

我猜想生活的艺术就是这么诞生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巨大的冰块会不断融合。

汩汩的融水会因四处流淌,渗到地下,并获得

一种象征的力量。我也可以将冰块竖立在

让你感到困惑的任何事物的对面;不过那样的话,

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否喜欢冰的真理。

2008年

《都是谜丛书》

你们周围的一切,你们之中的一切,都是谜

——伏尔泰

一个陌生的女人保佑着他

——里尔克

生活就是星空。假如你需要,

我愿意转让下一个命名权。

请把头稍抬起一点,请从这个角度再确定一次。

假如你只是不解,我愿意再重复一遍

我们的天真之歌。每一种黑暗

都很空洞。心,兀自将宇宙的孤独燃烧,

但发光的却是钻石。巨大的,坚硬的,

经过加工的钻石,向四周投射出

生命的反光。场景很原始,就好像它是

为野人准备的,而你,

不过是发现了诗歌之谜的几种用途。

这里,西红柿种子不论斤卖,

五块钱一小袋。不还价,不甜不要钱。

而要买到小黄瓜的种子,你必须打赌。

没想到苦瓜种子的外形会这么漂亮,

像天赋一样饱满。记住,最深邃的友谊

是由种子带来的。南边,是嘈杂的工地

和热闹的农贸市场。北边是废弃的纺织厂,

东边,根据街头闲言,民办小学

顽强地构筑了底层的真相。西边,

浑圆的落日照常给生活的边缘

带去了一枚火红的纪念章。根据心理史,

每一种安慰,都是深刻的妥协;

否则,你得到的,就是十足的赝品。

美丽的面孔,几个女人因你而具体,

具体到大海也会枯干。她们纷纷来到海边,

为受伤的记忆献出她们手提包里的

各种小物件。润肤膏,创可贴,避孕套,

口红,长命锁。你被打开过几次?或者,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为恸哭而流泪?

你是否愿意在细雨和拯救之间

建立起某种联系?细雨已经落下,

盘山公路上,陌生的女人,你仍是我的一切。

2009年5月

《假如种子不死丛书》

我的工作对象有很多,

我的服务对象却少而又少。

我用白云工作,用冰山工作,用彩虹工作,

原材料越大,空间就越刺激。

我用新月加班到黑暗的心脏。

但我只服务于诗,将语词和种子并列在一起。

我使用镜子像使用筛子,

习惯了,自然就会有窍门。

我信任镜子里的光,也喜欢筛子上的小眼睛。

我会使劲摇晃。没跳过舞的种子

不是好种子。我可不想错过好种子。

我会用心筛选的。剧烈的颤动

对每个人都是一次启发。

动静太大了,想不天真已来不及了。

想天真,只能面对一种后果:

天是用来晕眩的,地是用来摇滚的。

我才不在乎我的服务对象晃起来时

样子好看不好看呢。我在乎的是雨下得大不大。

我会给每个词都挖上一个小坑,

一个种子也想跳下去的小坑。

2008年

《反宇宙体验丛书》

半山腰间,短暂的幸福

轻飘如云雾。万仞山迎头赶上

一只山隼定下的调门。它出现了七次。

它的完美的盘旋,一次比一次

接近对人生的回敬。那确乎是

一个起点,在半空中,它就开始捕捉

最佳的时机。它不挑剔目标,

不在乎田鼠或野兔是否配得上

它的突击行动。一旦最佳的角度确定,

它就开始冲刺,给死亡带去

一个绝对的速度。表演重复了无数次,

但没有一个猎物知道如何称呼

这种结局。而短暂的幸福矛盾于

只有我们才知道如何定义结局。

半山腰间,云雾和天籁组成了

新的序曲。在1997年和1998年之间,

还剩下多少时间?三个谈论新茶和草药的人中

有我的脱颖而出。我先是接受了

蜜蜂的请求,允许它们按摩

我的化身。接着,我顺从了蝴蝶的逻辑,

从生命的失败中微妙只有我知道

你的骄傲曾有多么重要。

2009年

《非凡的洞察力丛书》

上山的时候,还能分辨出

好多个瞬间。再慢一点,就可能赶不上

时间的礼物了。群山参考世界?

还是世界参考过群山?你试过用原型

宽恕现实的鸿沟吗?把空间作为一个回报,

你的感觉是不是好点了?极端的缤纷

美化着起伏的情仇。霜红的山楂里

有天堂真酸呵。是的。不怕酸果子,

才会理解这蘑菇肉汤为什么如此好喝。

白馒头白得像现状,婚姻的分水岭

冻结了纯洁的暴力。给困境上一把锁,

镜子就会科幻好几小时。除了名声,

心声就不能鹊起吗?新生鹊起,

不是也很形象吗?这么多小说

都翻烂了,怎么就不能间谍诗歌了!

向死而生,烙印你不孤独,至少它不孤独

你需要一个自然的旁证。落日正在辉煌

一个抽象的仪式。无限好浑圆你

偏爱积极的意义。可否评估一下,

把世界观洗干净,你究竟需要多少泡沫?

或者直接点,你打算付多少钱?

2010年

《积极分子丛书》

寻找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时,你跨越了

众多的界限。你钻进芦苇丛,

混迹在丹顶鹤中间。你脱掉了所有衣服,

而我们却拍不到你的裸身。你晒黑了,

扭动时,你的身体比以前更灵活了。

你纠正了你身上的自然。你果然很有一套。

你的花样甚至能把我们翻新一千遍。

你就像一个随时都能提供新的背景的

积极分子。没错,没有悬念时,

这些丹顶鹤就是大环境中的积极分子。

你渴望学会它们的语言,来破解

我们之间的秘密。每一次,如果距离缩短了,

你就会把我们关进白云的小棉花屋里。

我们不再需要计划,你说我们需要的是变形记。

2007年

《街头诗丛书》

落叶堆得像一座座小坟,不过

这情形很快就会消失。任何形状

都不能使这些落叶保持长久的存在。

把它们堆得像坟的那些看不见的力量

并没向心灵的纪念承诺过什么。

它们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比如,在煤堆旁,或垃圾堆边,

永远不会有一座“落叶堆”。

它们的存在也不是为篝火准备的。

当它们燃烧,你不可能称它们为“火堆”——

那不合常理,除非它们威胁到

人造林的安全。且大多时候,

我们的安全措施都非常符合新闻的标准。

剩下来的秘密工作多半

和你如何挤时间有关。比如,

从外形上判断,这些落叶已被挤出了时间。

但它们的形象不会因此显得不完整,

它们从你挤出的时间里获得

新的意义。是的。在把风景带入历史之前,

你不过是场景的仲裁者。这些燃烧的落叶

不会使记忆的尺寸得到矫正,

它们带走的是“距离的组织”,

不可测绘的心灵的损失

将另有一份环境报告:随着呛人的浓烟

越来越袅娜,你的升旗仪式开始了。

2008年

《美妙的思想丛书》

这角落现在是你的了:没有人从尽头走来,

也没有人从附近走过。灌木的背后

是一个神秘的代价。游戏刚刚结束,

没想到试金石会这么可爱。没想过

思想竟然比本能还要硬。流了这么多汗,

水汪汪的,一触即发。你不是想知道

美妙是怎么炼成的吗?不仪式,意味着

例子更现成。十几粒黑蚂蚁像是在安慰

人生的细节:它们绕过剥落的花瓣,

将花生壳缓缓抬起。从这小小的行进中,

提取一种黑色的步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我正走向比人的命运更抽象的角落。

我想帮助我们弄清楚:如果一不小心,

就被美妙了,你该怎么办?如果还没准备好,

就已经被美妙了,我们是否还有别的机会?

2010年4月

《秘密授权丛书》

你将我变成纷飞的大雪。于是,我想知道

你是谁?你从何处获得这权力?

我并不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我只想揭开你的面纱,

我并不在乎面纱的后面我看到的会是什么。

我不记得是否曾和你签署过这份合约,

那么,这白色舞蹈如何能把自由引向自我。

这广阔的空间,比我以前见识过的世界要大上不止一倍,

租用它,你是如何表明你有支付能力的?

我想知道你的信誉究竟取决于哪一根筋?

他们已经知道,现实是代价的一部分,

历史也是代价的一部分。永恒,也不能免俗。

甚至真理,也曾付出过沉重的代价。

那么,这纷飞的雪花兑现的又会是

哪一种忘我?当我在飘动的鹅毛中醒来,

这变形仍在继续,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到了这一步,这白色的魔法是否对所有的人都有效?

2005年2月

《新物种起源丛书》

天使们不适合这工作,于是,

这只鸟被选中。在密林和田野之间,

还生活有很多其他的鸟类——

更漂亮的,更动听的,更容易进入

我们的隐喻系统的,但最终,

只有这只鸟被选中。没有人知道

其他的鸟类为什么会落选。于是,

你被迫充当神秘的继承人,面对命运

对责任的改变。那递过来的遗嘱上写着

天命和天赋的五个区别。从气质开始,

是个不错的想法。你的第一项工作就是

请盲人画师把这只鸟复原在回音壁上。

那些粗线条像是还没睡醒,

就被七个盲人画师从他们的黑暗记忆里

拽了出来。于是,这只鸟

介于孔雀和凤凰之间。它伸长了脖子,

发情像发怒。兜了几圈之后,

它开始站在复活者一边。从附近叼来的

那些枯树枝被堆成了一个明确的象征。

这时,才轮到天使们把水与火的辩证法

拎到你面前。选择水,这只鸟

就会用枯枝去填满一个大海。选择火,

它就会令自我燃烧。于是,作为想象的人,

你从历史的碎片里捕捉到了

微妙的愤怒。伪先知们会琢磨这礼物的。

你的第二项工作是把礼物及时送到。

2010年

《在永恒的思索中丛书》

将被捆绑的,一一解开。这是伸向你的黑手,

解开了,就是解除了。这是猪心计算机,解开了,

就等于是揭开了。这是猴子和狐狸共用的逻辑,

解除了,就相当于不跟你玩了,还不行吗?

这是比底片还黑的底牌,解开了,就等于是承认

再没有别的机会了。这是被臭烘烘的渔网缠过的

婚姻坦克。它的炮管,摸上去仍然很烫。那温度

足以烤熟一对鹌鹑。野蛮的道路,当绳索被解除时,

它顺从于你仿佛曾是自己的主人,你做出的所有决定

都抵不上这些柔软的绳子带来的宽度。很舒服,不是吗?

紧一点,就是你究竟是谁?松几寸,就是你还能是谁?

继续摸索吧。他妈的,想不神秘,不神秘都会不答应你。

难道刚和绳子分了手的爱的天堂还不能为你压惊?

勇敢的心,但旁边呢?旁边是什么?小鸟的绳索被解开时

天空宽恕了真相。怎么又是小鸟,小鸟是什么?

他妈的,没跳过火坑,你就敢在这里雌黄苦海?

但还是,感谢这些绳子吧。至少,它们曾协助展示过

我们的底线曾具体到怎样的程度。或者,谁曾是主角。

2010年

《致命的诱惑丛书》

我刚刚从生活中返回。一百种感情中

只有原罪是突出的。无辜的是迹象。

漫长的旅行还没有结束。而我将要穿越的空间

只能证明这首诗的确存在过。

这是一种新颖的视角。如果追问,

第一印象确实很重要,但第一印象就像完美的画皮,

已被致命的诱惑彻底腐蚀了。关于诗的正义,

已不再有单纯的解释。关于出发和返回,

你最新的想法是什么?你的生活中

还剩下多少静物?你最近给它们拍过照片吗?

你是否还保留着给它们编号的习惯?

换一套脑筋,在全球化面前,在无名的汹涌面前,

你的生活中还残留有多少证据?

按规定,你只能依靠证据得到你能得到的。

而且说起来你还算幸运。因为你毕竟还生活在证据中。

虽然大部分被毁匿了,但毕竟还有几个证据

能换回法律的面子。请注意一下台阶,

三只硕鼠在厨房里留下了它们的哲学。

第四只如果还活着,你将会听到它凄厉的叫声:

我是猫。我需要有戴假发的人来配合我。

2008年

《公开的秘密丛书》

火山也许要等到一百年后才会喷发。

现在,它只是一朵壮观的蘑菇。

你会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不。我没开玩笑。

肥沃而深厚,看看这些火山灰吧,

大自然的恩赐,它们认真起来时,我们不过是影子。

有没有机会,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如果你只关心时间,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在你的身体里已游荡了五千年。

不。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给你机会,你会选择这座火山吗?

它留下的悬念就像陌生的情感。

意思就是,你没有遇到奇迹,是因为

我还没有尽到责任。责任是火山的另一面。

至于这火山,假如你已做出选择,你会发现

它积蓄的力量既是公开的,也是秘密的。

它有一个公开的出口,但秘密

却注定只出现在岩浆冷却下来之后。

一个过程。买张机票,就能现身于驶向

海边的出租车内。比旅行更漫长的过程是我需要你。

如此,我推荐你认真思考一下火山。

2010年

《非常道丛书》

漫歌和长路,将问题摆在了桌面上。

山地野花,以山楂和海棠打头阵,

也摆在了五月的桌面上。红杜鹃解开了

雨的绷带。你还能想得起来

你曾渴望找准的那个基调吗?

下一步才是要不要给通泉草和珍珠菜

单独开辟一个频道。至于桌子,

它取自天空,在保持原状和巧妙变形之间,

你拍了拍。哦,白云的小垫子。

蓝色的桌子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拿它当床用,肯定也没问题。

哦,亲爱的形状,你没有错,责任全在一瞬间。

突然,静止的石头有了水果的皮肤。

小号谐调了雨燕。哦,急转弯,

你走进真理的笼子,把钥匙放在了

那些蚂蚁将要渡过的一条河上。

哦,发光的小拱桥,你像铁线莲的时针一样准时。

——赠得一忘二

2010年

《创世纪丛书》

人性的一种激进转变的可能性

——胡塞尔

你要求生活再给出几个例子。

安静的春夜。星星的镣铐婉转在

紫薇的花影中。碧绿的唯心论

将心声改编成一张纱网。小小的草叶

轻晃音乐之痒。你是否注意到

蜘蛛的作品中有一种真实的成分。

比如,这严谨的纱网是自由的一部分。

哦,遥远的镣铐,这里发生的事

与痛苦的机械性无关。哦,解放。

无数的允诺就像是一场乱伦。

还好。肉体的意义将我引向那些正在星光下

排练的乐队。不怕痒的乐队

将会使用一个新旋律。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人

不会比一只蚂蚁更蠢。哦,蚂蚁。

你的现象学令我倾倒。一个小黑点

难不倒你,你有一种黑色的才华

胜过我的深邃的感官。你活在宇宙中,

而我,大部分时候仿佛只活在生活中。

2011年

《诗歌动物丛书》

据说,没有人能做到。

他想,好吧。也许会有比马槽更好的道具。

夜草被压得扁扁的,走马灯摸上去冰凉。

月光静静地洒向创造性的活动。

诗,就是一个例子。好句子

有什么好争辩的,它们看上去难道不是

用镰刀刚刚削过的木棍?

他想,拨没拨过火,就是不一样。

没有人能做到,并不代表奇迹还在帽子里。

沙漠的形状如果拗不过骄傲的心,

八千里就是刚拔下的一根雁毛。

他想,我有的是比草根

更进一步的耐心。在野火的订单上,

他看见了晃动的绵羊身上的

风的支票。尺度灵活的话,

小宇宙总有办法回到1964年4月的。

2008年

《稻草人丛书》

拍拍石头的肩膀,意思是,

你刚扎好了一个稻草人:你在它身上看到了

人的简陋。人的减法。制作它,只消耗了

半捆猪草。它的脊骨是用墩布把做成的,

两臂呆板如尺子。你从它身上想到了

人的丑陋。人的空心。但田野里的逻辑

会赐给它另一种美。金色的守望者

只是它的一个影子。你的记忆斗不过

它身上的风景。你要求它逼真,

将人的威权带进自然的轮回中——

你盼望它成为麻雀永远的对手。

而敌人的概念从来就很无耻,比无知更无耻。

于是,它替你出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或者,它的回报已多于丰收,而你要寻找的东西

将会把我们引向奇迹的发生。

2009年5月

《平衡术丛书》

我母亲回忆说,我从小就不挑食。

她原先有很多证据,但现在她只记得

我喜欢啃筷子。按她的说法,我在筷子上留下的

痕迹就像一只会弹琴的小老鼠。有一阵子,

家里每个月都要更换一把筷子。

我不记得筷子的事。在失踪的时间里,

我只记得烤过的麻雀的小骨架子。

我的胃口很强大。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出

奔跑在宇宙深处的美丽的动物:

它们的脖子很干净,从未被圈套过。

它们的身材很适合语言的解放。

它们有你我没有的自我。它们出没在筷子

无法够到的地方。它们首先是我的动物,

其次是诗的动物。你很快会明白这一点的。

2009年5月

《新人生丛书》

生活很复杂。于是,你听见

倒垃圾的声音。从黑塔似的楼顶

往下猛地一倒。从场面上看,幸存是风景——

这“本地的抽象”循环着你我。

一只野猫,毛发蓬乱,目光阴冷,

耸动着身体,将垃圾抖落在地上。

生活比人复杂:“我是猫”就是一个经典的例子。

生活经常被揪送到狭窄的引号中——

那里,刺猬和喜鹊相遇在

无声的肉搏中,因替身而美丽。

至于人,人被扭送到引号中,

只是看上去像戴了一副耳机。

生活比生活更复杂。一场生活比一种生活

听起来更无耻。如此,生活只属于

生活的一部分。就如同切开一个脐橙,

你用刀子把生活分成三瓣。你只取走了

其中的一瓣。你在精神的屏幕上留下了

刺猬的背影,你在生活的背影里

留下的是美丽的复杂。如此,

你只是属于你的生活的一部分。

2011年

《走出洞穴丛书》

你走出洞穴。半小时前,在幽暗中

你有着一头成年棕熊的体重。

每个脚印,都是对大地的无知的肯定。

十分钟后,一个极限在洞口欢迎你。

阳光打在你的脸上,你的毛发像斑斓的呼吸。

你蜕变成一只崭新的豹子。变形记很尽职,

将你还原成一道野性的彩虹。

世界隐藏在肉中,于是你奔跑,

冲向一只小羚羊。你扑上去狠狠咬住

它的喉咙,将它掀翻在草甸上。

它的喉咙里回响着真理的哨音。

你不再需要洞穴。你需要大地的启示。

我觉得你的路线选得很有意思——

沿着你留下的踪迹,我也尝试着

走出我们的洞穴。我用羚羊的骨头

炖了一锅汤。放入沙枣后,果然很滋补。

不过,我的进展很慢,到目前为止,

只能说,与迷宫打了一个平手。

2011年

《生命密码丛书》

一路走来,四月比天上的白云

还要散乱。丁香胜过连翘,将人性一笔带过。

这么多小碎花,比漂白还白,

她们的呐喊就如同裹在旗袍里的斜塔。

万劫则像宇宙的小性子,幽怨荒原

已不再能说服历史。没有野火,

燃烧还能算风景吗?另一种可能是,

四月是最仁慈的月份。仅就北京而言,

你便可以找出一千个例子。发芽的自我

离你最近。但你太忙乱。脚下的泥土

踩上去咯吱作响。浮冰奏鸣曲

向时间推荐你的肖像权,裂纹越多,越美丽。

仔细一看,各种碎块多得就好像

你从未走出过废墟。废墟万岁。

闪念中已没有顽念,你已原谅唯有命运

是由不肯革命的事物构成的。

他们的命运如此。你的命运

也绝不会特殊过这首诗的命运。

2009年

《双鱼座丛书》

你有个长着三只耳朵的朋友,它是你的香蕉。

你用小手摸着香蕉的耳朵,你带我重新回到了自然的原点。

你有个长着六只耳朵的朋友,它是你的大衣柜。

你扒开柜门,从里面掏出做梦的衣服;

如果你愿意,你能从衣袖里撵走一只兔子。

你有个长着十只耳朵的朋友,它是你的红灯笼。

如果不是你用手指指着,我还真没看出它的红色舞蹈。

你有个长着五十只耳朵的朋友,它是你的蜡梅。

你带我去听那些小花瓣的歌唱。你帮我回到了生活的起点。

如果我没猜错,你还应该有个长着一百只耳朵的朋友,

随着心跳加速,它是水月中已结晶的一百年。

200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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