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自从脑子里冒出这个句子之后,我对理论就失去了兴趣。凡是让我上瘾的事情,我都轻松避开。我处于这样一种状态:我发现自己对一切繁琐之物也失去兴趣。我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我相信如此。没有什么事情我是一清二楚的。好在我已偃旗息鼓,不再刨根问底。莫里哀的剧本是反耶稣会的,一位知名的教授说道。一位不太知名的教授随后说:莫里哀反对的不是耶稣会,而是詹森教派。这个我没注意到,也不知道。刨根问底,这是你面临的最大诱惑。你一刨根问底,外界就在你心中安营扎寨。你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发号施令的,是各种理论,每一种理论都带来独一无二的救世许诺。渐渐地,这些引诱人的理论烟花全都烟消云散。
一不留神做了这番坦白,我自觉勇猛无畏。一不留神做的事情可以称为勇猛之举吗?
即便我不再对理论感兴趣,我还是可以说:理论很了不起。一套理论,这是一座建筑,里面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都亮着灯。每个房间都有一个人在跳舞,舞者就是那个构想并且构建这一切的人。创造理论的,我不会称之为理论家。他跳舞,目的就是让人观看。尽管他的每一套理论都在证明什么,但他最想证明的是他自己。每一套理论都不得不假装在说我。假装为我好。如果有一种理论承认它说的是它自己,我可能会重新对它产生兴趣。物以类聚。如果我想轻松来事,我就直接说:理论是为第一语言发明的第二语言。在第一语言中,一切都油然而生。第二语言负责鉴别真假,由此对生命进行限制。真理成为一个行业!理论就是行业标志。
这不是我观察的结果,更不是我记录的结果。我只是过后很久才恍然大悟,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润物细无声、令人难以察觉的过程。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不同于从前。
突然间,我不再反对奇迹。这不是时刻都能产生的一种感觉。我没有等待奇迹。但是我可以对每一个奇迹表示欢迎。这是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但另一种感觉同样清晰:我没有等待奇迹。如果我无法相信自己,我就顺着陡峭的山腰往下滑,我是最糟糕的吸引力的对象。人们把这种吸引力称为渴望。这时我听见自己说:做做梦就够了。
这就是我越来越频繁地听到自己念叨的句子。做做梦就够了。
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我还需要句子,这不是好事。我本应追求无言状态。追求沉默。以免继续唠叨。而且我听见自己在说:宛若浮云,远在天边。
沉默不语是我的夙愿,但我成天把这类句子挂在嘴上,所以只能万事成蹉跎。
宛若浮云,远在天边。
感觉这是人间仙境。我是这种感觉。
不过,一旦我的某个想法企图变成戒律或者愿望,我那受过必然性的教育或者训练的本性就会做出反应:做做梦就够了。
宛若浮云,远在天边。
我不想假装高居云端,俯瞰熙来攘往的利益。但我清楚地看到,当下面的利益为我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已经遥不可及。我随后还必须承认:我的日子太美了。
如果有人要据此对我进行谴责,系统将自行调整为:做做梦就够了。这个系统就是我。但我随后就吸气。深呼吸。呼吸。
我一直避免承认自己在呼吸。这意思很明显,我想保持神秘莫测。我进退两难。一面无法保持沉默,一面想保持神秘。不想惹人注意。果真如此,我就和所有的理论一样,是一种虚假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