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周禹逛西市
生气归生气，但还不至于翻脸。
虽然不至于翻脸，但该生的气还是要生的。
周禹气冲冲奔回忻州西市，门口的徐九还要登记出入名册，周禹不耐烦地扔了一把铜钱便冲了进去，徐九摸索着数铜钱，数完的时候周禹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周禹脸色不善，伍四六赵虎都加了个小心。兰儿问卢念文怎么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周禹怒道：“瘸子已经死了！”
兰儿大惊，忙地追问卢念文到底在哪里。周禹这才意识到真的吓到她了，强压下自己的怒火，道：“我乱讲的，瘸子没事，他等会儿就回来了。”
兰儿将信将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叫了瞿山和铁娃骑马向西门寻找了过去。
周禹不去理会，便叫伍四六赵虎和韩旁来，邀大家一同去行院喝酒解闷。几个人扭扭捏捏地不肯去，伍四六和赵虎有些不好意思，韩旁则是觉得不能再惹家主不高兴。看他们这样子，周禹心情更加糟糕，似乎所有人都在在乎卢瘸子的安全和心情，自己如何他们全然不顾，难道老子就没有资格烦躁难受吗？
周禹咆哮起来，一脚把韩旁踢出门外，两只手拉着伍四六和赵虎出了客栈。
西市中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们商谈着交易的价格。先随便买了点食物填肚子，然后便来到行院门口。此时正是下午未时，这里的人并不多，也没有歌姬出来揽客，显得有些冷清。
周禹为难地咂咂舌头，抬头看了看那招牌，便走到旁边一个摊位前，拿起一块染色花布漫不经心地看着。
三人奇怪，韩旁指着行院道：“周山主，请啊！您不是说今日请客吗？”
周禹嗯嗯连声答应，道：“我答应了娟儿的，得给她买点东西。”
韩旁不悦道：“现在是买东西的时候吗？出来再买也不迟。难道你要带着一堆货物去观赏胡姬歌舞？”
“你们先去，你们先去，我一下就来，一下就来……”周禹敷衍道。
韩旁嘿嘿一笑便走了进去，伍四六和赵虎相视一眼，赵虎笑道：“山主，您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周禹笑道：“你们只管去玩，我心里有点烦，想四处转转。”
伍四六小心地道：“山主与卢五公子闹别扭了？”
“死瘸子啊……”周禹叹了一声，笑道：“你们不要管，不要跟着我，去找韩旁吧。”
说完周禹便转身走入人群之中。
他到底不想和卢念文闹得太僵。韩旁伍四六他们怎么玩，卢念文都不会真生气。如果自己再胡闹，那便是火上浇油了。
为了这点子小事翻脸，不值当的。
两人同是穿越而来，思维模式相似，但卢念文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比自己多得多，又时刻想着恪守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弄得自己绊手绊脚的，真不爽利。
他一直很克制，但周禹弄不明白，既然重生一世，为什么就不能放肆快意地活着？
物理学上有平行宇宙之说，谁知道这个五代十国和先前生活的世界有没有关系？
穿越来到旧世界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谁知道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还要食古不化地恪守原本的信条呢？
卢瘸子说他的心理年龄四十岁，这大约是真的。但他也没有必要把老子当成孩子管起来啊！
胡思乱想着，周禹路过一家笔行。只看了一眼，便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向前走去。
刚走几步，转念又想了想，周禹折身回来，迈步进了笔行。
笔行掌柜看周禹不像是舞文弄墨的人，自然也不甚热情。周禹却不在意，随意挑了几只毛笔几块黑墨，然后道：“你们有没有硬笔？”
“硬笔？”
“对，硬笔！”周禹道，见掌柜的一脸茫然，便又道：“譬如说木工要画图样，需要比着尺子画直线，要用什么样的笔？”
掌柜恍然大悟，随即笑道：“文章书写乃圣人之事，是天下最尊贵之事。区区木工贱行怎么能与书写文字相提并论，在下这笔行不出售木工工具。”见周禹黑了脸，掌柜忙又道：“木工画线，用的是墨盒墨线，阁下如果要寻，可去东市的木行去……”
周禹摸了摸衣袋，好像没带钱。便让掌柜的把自己买的笔墨送到西悦客栈，找姓卢的瘸子付钱。
“钢笔……我应该造不出来，鹅毛笔……，铅笔我总能造出来吧，干嘛一定要练毛笔字？”
出了笔行，周禹左右看看，随即朝一家胡商开的杂货铺走去。
这家胡商铺子卖的货物极杂，大多是西域胡地运来的贱物，瓜果椰枣、胡杨木雕、兽皮羽毛之类，让周禹感觉到新奇的是胡商还在后院养着四只鸵鸟，那鸵鸟比人高出两头，长长的脖子，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眼睛警觉地四处观望。
周禹看了一阵，忽然见铺子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木桶，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什么？”
胡商见周禹对木桶感兴趣，便笑道：“那是从大食国运来的猛火油，是极好的引火之物。只要一小钵便能够将大堆柴禾点燃，而且猛火油不怕水，在阴雨潮湿的天气也能把湿柴点燃。”
周禹当然知道猛火油便是石油，似乎这只是原油，远远便能闻到刺鼻的气味，“你这一共是多少桶猛火油？”
“就这一些，十六桶，每桶二两银子。”胡商笑眯眯地道。
“这么贵？”周禹伸手拍拍油桶，那木桶不大，算起来也只两三升左右。
胡商一笑，道：“猛火油这种东西，不识货的人觉得丝毫没有用处，二钱银子都觉得贵。但识货之人都知道它的好处，千金也愿意购买。——客官如果觉得贵，就再看看其他货物。这猛火油是我千里迢迢运来，不愿意低价出售。”
周禹也笑了，这胡商说的似乎有理，便道：“好，你今天遇到识货的人了。这十六桶我都要了，给我送到西悦客栈，找卢瘸子结账！”
胡商连忙答应，又嘱咐猛火油绝对不能遇到明火，平时要存放在阴凉处等等。周禹嫌他话多，摆摆手便走了出去。
左转右转，又买了些杂物，然后想起在桃源镇临行前娟儿让卢念文买白面的事情，看到前面有一家粮行，便信步走了进去。
曹记粮行里出卖五谷杂粮，兼有白面、麸皮、豆渣出售，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掌柜正在算账，算盘打得啪啪乱响。
周禹一口气要了五袋白面，每袋二十斤，依旧让伙计送到客栈结账。
这算是大主顾了，算账的掌柜停下了算盘，邀请周禹进到客房斟茶倒水，询问他是哪家的管事采买。要知道寻常人家绝对不会一次买这么多白面，如果可能的话，曹记商铺可以常年送货，价钱公道，——中间自然也少不了采办的好处。
周禹走得有些乏，也愿意在这儿歇会儿，喝着茶水笑道：“我不是管家，自家吃的。——掌柜贵姓？看你这算盘打的挺溜的。”
“鄙姓王，早年也读过四书五经，读不通，后来就打了算盘。”王掌柜一笑，道：“于是就跟着我家东家做了账房。如今这世道万事不易，四书五经没啥子用处，算盘算账也算是一门营生，客人见笑了。”
周禹点头道：“这话不错，读书读多了人心就坏了。我就认识一个人，读了许多书连人心好歹都不识了。——哈哈，先生既精于算数，我这里有一道题目，先生替我算一算如何？”
王掌柜一愣，心中微微不快，看铺子里客人不多，便淡淡道：“客人请讲。”
“你这粟米每斗千二百二十钱，我若要买六斗，一共几钱？”
听说是要计算钱粮，王掌柜脸色稍和，略一思索道：“七千三百二十钱，——我让伙计给客人备货送到府上……”
“不急。”周禹笑道：“那如果要我买二十三斗呢？”
王掌柜眼神有些慌乱，默默计算片刻，觉得无法心算清楚，便拿出算盘来拨弄片刻，道：“是两万八千六十钱，客人要买这么多粟米么？这样的话价格可以再优惠些。”
周禹一笑，让掌柜取过纸笔，然后道：“粟米三斗八升，小麦二斗四升，白面五斤七两，掌柜再给我算算，——你若算的比我快，我就买了！”
王掌柜审视了周禹一眼，这才明白他是要与自己较量一下算术本领。王掌柜数年沉溺在柜台数字中，在这忻州西市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此时见周禹一副笑嘻嘻的嘴脸，很想损一损他的面子，伸手让道：“客人请吧。”
便拨弄算盘开始计算，片刻之后王掌柜抬起头，却见周禹已停了笔，那纸上曲曲弯弯画满，王掌柜心中疑惑，道：“客人已经算完了，……你算出来多少？”
周禹笑眯眯地报出结果，王掌柜心头一惊，再看看算盘，两个数字丝毫不差。
他再看看周禹纸上道鬼画符，当真是一横一竖都不认识。王掌柜惊诧不已，心头乱跳，道：“客人，你这是……这是什么算法？”
周禹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前和卢念文吵架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独家算法，越是复杂的数字算的越快。王掌柜，你可以出一道题目来算算，若是我算得不对，或者比你慢，我就再买你五袋白面！”
王掌柜惊疑不定地看着周禹，咬了咬牙，道：“白面无所谓，我真没见过客人你这样的算法，今日倒要请教一二。——一两金合银十二两三，一两银合钱八百四十六，我于张家收金二两五，于李家收银四两三，于刘家收钱六百三十，请计算我共收钱几何？”
周禹低头便算，王掌柜也开始打算盘，不一时，周禹喝道：“三万二百八十二钱又三分！”
王掌柜浑身一震，接着继续计算，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口中讷讷道：“毫厘不错，客人真好算法！客人，您这算法是……”
“哈哈哈哈……”周禹大笑，自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一口喝完了茶水，笑道：“看来你赚不到我钱了，再见吧您嘞！”
说完便朝外走。
“且慢！客人且慢！”王掌柜忙起身，道：“客人……先生真是奇人也，我家东家痴迷于算学，平日里最喜欢结交算学能士，还望先生稍后，我去请我家东家来！”
稳住了周禹，王掌柜吩咐伙计再换上一壶好茶，然后一溜烟跑向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