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敏？他很重要吗？”周禹问道。
“龙敏此人有见识善谋略。此人在五代史上留有小传，在资治通鉴上也有过记载，他两次向李从珂觐言出谋划策，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可以看得出其人心智非凡。李从珂昏聩不能听从他的计谋，我敢说如果他的谋略若能执行，唐朝就算不能中兴，起码还能够苟延残喘几年，不至于明年就被石敬瑭灭掉。”
周禹好奇道：“他都出了什么奇谋？”
卢念文摆摆手道：“今日先不说这个，我想要你留下龙敏，还因为他是幽州人。”
“幽州？”
“对，幽州！”卢念文揉了揉自己的左腿，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们的前程，终于捋出了一个头绪来。”
周禹笑道：“你终于肯考虑前程了？不想窝在桃源镇里当你的小夫子了？”
卢念文苦笑道：“有你兴风作浪，五代的历史一定会改变，我也只能顺势而为。而且，我有了兰儿，以后还会有儿女。我总得为他们着想，为他们谋个前程吧。”
周禹有些得意，笑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考虑前程的？计划用几年时间统一中原，什么时候灭了南方那些小国？”
“这些你想都不要想！”卢念文笑骂道：“我看你的面相，今生便不是作皇帝的命，撑死了能作一方的诸侯而已。”
“诸侯也不错，总比一生默默无闻的好，也不算浪费了我这一身的本事。说说看，你是怎么计划的？”
卢念文扯过书桌上一张纸摊开，却是一张手画的地图，他一边指着，一边道：“这是渝关，呃就是山海关，这是燕山这是太行，这是桃源镇，这是东海，这里……”他的手依着燕山南麓向西划过去，一直画到吕梁山，道：“这是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周禹目光一缩。
卢念文笑道：“你若真有本事，便替中原汉人守住燕云十六州。在燕山南北，任你称王称霸，我必定全力以赴支持你！但你若想南下中原，那便是妄想。”
周禹思索片刻，沉声道：“你是想让我替中原抵挡住契丹人的兵锋，然后……然后等赵匡胤来招安。”
卢念文自倒了一杯水，款款道：“只要稍懂得一点历史的人就会知道燕云十六州对于古代中原的重要性。失去燕云，中原大门洞开，蛮子们的铁骑可以如潮水一般直抵黄河，俯瞰洛阳开封，汉人将无险可守。更不要说汉人再无养马之地，以后不得已要以步兵对抗北方的骑兵。岳飞不就发明了以步制骑的战术吗？以步制骑说起来好听，那几乎相当于后世步兵面对坦克的冲击，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你应该知道以步兵对抗骑兵是多么无奈的选择。”
周禹微微点头，道：“不错，同等数量步兵对抗骑兵几乎就是自寻死路。龙敏临走的时候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对抗契丹骑兵呢。”
“自五代开始，燕云一直是汉人心中的痛。石敬瑭称儿皇帝，人人不齿，可他献燕云给契丹，却是人人忿恨。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条防线对汉人意味着什么。石敬瑭的儿子石重贵就是想收复燕云，便被耶律德光灭了国。后汉也想过收复燕云，国力不足无法成行。柴荣收复燕云，死在了北征的战场上。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也都北征燕云，未能成功。——自明年开始，终宋朝一代，三百余年，燕云十六州一直在北方蛮族的手中。至元朝，蒙古人也是从燕云出发，一举统一了中原。”
“你知道什么时候这片土地才回到汉人手中么，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时候。我并不是想说什么汉狄之分，而是无论怎么讲，这都是中原历史上一个不可抹去的遗憾。儿皇帝卑躬屈膝，蛮族率兽食人，柴荣含恨而死，澶渊城下之盟，北宋靖康之祸，南宋岳飞北伐，我读历史每每读到这里都禁不住扼腕叹息。而这一切的由来，就是燕云十六州。”
“周禹，你来守住燕云。我必鼎力助你！这样中原三百年的历史便会改变，或许后人不失燕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重要性，但是，我会知道！”
周禹神色凝重，忽然自失地一笑，道：“这就好像我注册了一个大游戏，你却只让我打一条支线副本，很不爽快呀，江南和蜀中的大好天地我还没有见过呢。”
“江南蜀中你就不要想了，那是柴荣和赵匡胤该做的事情。”卢念文道：“我说过，燕云十六州任你驰骋，只要你不称帝，我觉得赵匡胤有那个心胸让你我平安富贵度过一生。”
“你的意思是让我守住燕云，最后把他拱手让给赵某人？”
“你我本来就不该出现的，”卢念文叹道：“无论如何，这本是他们的历史啊。”
“这也就是你为什么想让我留下龙敏的原因吧，因为他是幽州人。想来这老头子必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乡成为契丹人的地盘，到时候一定会协助我们。——但若是我不听你的，你会怎样？”周禹忽然笑道。
卢念文肃然道：“我本想寂寂无名地隐匿一生。但你来了，你想翻江倒海，我也无法再波澜不惊。这是我思量多日才做出的决定，你若不同意——，那我只好站在你的对面和你争个上下了。”
“我最不愿意的，就是和你争斗！”周禹笑道：“但你觉得你个瘸子书生能争得过我吗？你不就是会射箭么，别忘了老子可是特种兵出身！”
“我是学历史的！”
“我能造出火药！”周禹扬声道。
“我知道怎样克制火药！”卢念文毫不示弱。
“我知道怎样行军布阵！”
“我知道怎样给你的兵卒断粮！”
“我知道怎样训练他们，知道怎样让他们打胜仗！”
“我知道历史是怎样的走向，我知道这些古人的思维方式，我知道如何安抚百姓，我知道天命所归，我还知道你的来历，我还知道你的行事方式！我懂你！”
两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目光中波涛翻涌。
周禹忽的站起身来，他有些受不了瘸子坚定的眼神。他走到窗边向外看看，心中已经翻江倒海。卢念文所谋划的和他原本的想法差异太大了，但是显然瘸子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出这样的决定的，自己该不该听从他的？
世事苍茫人生如海，原本就是个游戏，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
天空中白云团团，悠闲而又清澈。那白云要飘向何处去？没有人会知道。但无论如何，它们最终都会变成雨滴落下，浸润大地。
“好想抽一支烟啊，老子很久都没抽过烟了。”
周禹深深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你会忽悠，我他妈还真是没说错。我不想和你为敌——哎，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一根手指就给我画出了几十年的人生道路，我还不得不听你的。副本就副本吧，不过这样也好，我的人生算是有目标了。”
卢念文的目光也平静下来，许久才轻轻道：“我应该感谢你，我知道我自己有些书呆子气。我为了自己的执念而束缚住了你的自由，而你要除掉我就想碾死一只虫子一样容易。我知道你是在包容我，我知道的。”
周禹嘿嘿一笑，“说这些就远了不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和你是一体，我不包容你谁包容你，我不包容你，我又去包容谁呢？”
卢念文摩挲着茶杯，觉得心中一块大石放下来，他笑着看看周禹，举起杯子示意，然后一口喝尽。
周禹调整了自己的思绪，又坐定了道：“燕云的事就这么定了。那我们说眼前的，河东运粮草你打算怎么做？我听说河东是石敬瑭的地盘，他现在很缺粮吗？”
“他不缺粮，不过明年就要起事，他是在做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