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政治的会考迫在眉睫。虽说是开卷,但就答题技巧来说,我们仍有很多需要训练的地方。这天做到历史材料题,上面涉及了李鸿章的一句自评:一生风雨裱糊匠。“李鸿章的一生,是充满了风声雨味的。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尝没有清醒的认识,对动荡时局未尝没有一定的把握。但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无论是谁都抗拒不了的。所以时代的悲剧就变为他个人的悲剧。”历史老师对我们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时间这么紧,况且这也不是考点,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说明,实在让人费解。会考过后,这位历史老师,年级主任,据说是因为薪资原因,跳槽到一家民营图书公司去了,而那家公司,经营盗版书劣迹斑斑。我们为之欷歔不已。他收拾了一大箱东西,在每个教室前站了站,晃了晃,走了。大家很愤慨,唾弃腐败的师德,批判污浊的世道,一面将他归纳整理的复习提单搓揉粉碎。后来,历史成绩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拿到了20的满分。我不时想起他感叹李鸿章的话,竟觉得有隐隐的关联。体考前的晚上,医务室十几箱葡萄糖全部告罄,超市里巧克力和红牛的销量达到了史上最高点。校车向市体育馆徐徐开去。我们的心都在颤抖。穿过柳堤,穿过石桥,车水马龙之声从窗缝里流淌进来,是被密封的风景。
走进大厅,看到了一排排测量仪器。黝黑如铁,银亮如割。连棱角都泛出精准的味道。惨白的日光灯照亮灰寒的四壁。我们被编上号码,分成几个小组,一片滴滴答答的报数声中,空气骤合剧变。我的韧带,是没问题了。跳远,跳了三次,最后一次才挨上满分。每一项考完,我都对监考老师报以最热烈的笑脸。“老师再见!”,“老师谢谢!”……这是学校要求我们说的。千叮咛,万嘱咐,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学校有如此可爱的惶然。从大厅的侧门出去,最可怕的终于来了。烈日。棕红。四百米的环形跑道。所有女生都想,豁出去了。不就是两圈吗。一年多的艰苦训练,就在这一搏了。男生还得跑两圈半。跑了一圈之后,疲乏沉重地压了下来。周遭的加油声在漫溢着的无力感里渐渐混淆。要支持下去!我听到自己微弱的呐喊。还有最后半圈。跑到拐弯处时,我看到了上一组跑完的苏明理。她很热切地看向这边,跑过她面前时,我准确无误地听到了她呼喊的声音:艾利亚,加油!加油……!她是想让我听见的。冲过终点的那一瞬间,我听到报时,三分零六。满分。于是长舒了一口气,蹒跚地往跑道边走去。周遭已经有人倒下了。几个护士拥了过来。闷热的天气让我几乎中暑。
偶尔路过几辆停靠着的轿车旁,那的金属将阳光反射过来,晃得我眼花缭乱。还好及时找到了校车。坐到座位上,旁边是宁小宇。她塞着耳机,看着一本时尚杂志,很轻松的样子,递给了我一瓶冰水。“你一点也不像考过体考的人!”我扭开瓶盖,“我都快死了!”“我本来就没考。”我为她冷冷的幽默无力地干笑了几声。“是真的。我马上要出国了。”我问她什么时候出国,去哪个国家,要在那里待多久。她正说着,车发动了。匀匀加速,向大路驶去。“像我这样的成绩,在国内,是不可能读什么重点高中的。我爸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我这次来陪你们体考,只是想和大家一样,能有个完整的经历。”“最重要的,是因为柯冉吧?”宁小宇没有再回答,扭头看向窗外。五月,绿叶荫浓。她白皙的脸庞映在车窗上,阳光疏影,虚实掩映之间,有一种流荡的忧愁。回到学校,我对柯冉说,“宁小宇要去英国了。留学六年,学习音乐。”“多久出国?”他问,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中考结束。签证马上办下来。”“这本来就是她的梦想。她不是一个能适应死板教育的人。”“你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吗?”我有些迫切,“什么都好,让她回想起来能觉得高兴。”“不需要,”柯冉摇摇头,“谢谢你。真的不需要。到时候,你替我祝她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