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咳着,一手在灰里摸索着。殿里除了我和那大帝,其他鬼都跪着。
那判官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哎呀,大帝君来下界也不大声招呼哟。”慌慌忙忙从堂上跑下来,伸手就要来扶。
我眼明手快一捞就把那大帝君搀了起来。
“眼……眼镜。”那老头说着。
我低头一看,果然还有一副眼镜,捡起来就给他戴上了。
“哎,这下看得清了。”那老头一下站直了,步子也稳健了许多。
“大帝君哎,您可折煞下官咯。”那判官跑过来,搀上老头的手,“来椅子上坐会儿。”
“免了,坐了千把年了都。”那老头不耐烦的挥挥手,“那飞机也坐不得咯,停了十几年,今个儿一开,半路上没油啦,得亏老夫提前备好了降落伞,不然长生大帝就要换人了。”
“您不乘云驾雾,怎么沦落到开飞机的境地了?”我忍不住插一嘴。
“云都给玉皇大帝没收咯,上天成仙的人多了,云都不够用了,现在流行直升机,能飞能停。还有,你是?”那老头说。
“我就是谷小瑞。”
“哦哦,”那老头一听就红了脸,“这位小友实在是太抱歉了,十六年前上写生死簿的时候熬夜太晚眼花了,不小心把死期写成了一十六。”
“什么?眼花了!您一个眼花我就不明不白早死了打几十年,你还我啊喂!”一听这话我人都给气炸了。
“哎哎,这位小友你别激动哈,你看现在你人都下来了,要不咱就私了了咋样,啊。”那老头凑到我耳边说道。
“私了!你想怎么个私了。”我不悦的说道。
“哎,小友你别这么大声啊,那你想怎么办嘛。”那老头竟还有些委屈了。
我气闷了,就地坐下,“您还是把我送回阳间吧。”
“这,”那老头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就负责写写,生死簿还在老崔手上嘛,等下他给玉帝打给小报告,我还不得罚款哦。”
“那你怎么办,这地府啥都干不了,我听说没满阳寿的人死了,鬼魂得在黄泉路上混满了期限才能投胎。难不成我得在这儿守个几十年?”
“这,”那老头赔着笑脸,“那你看你想要点啥,只要是我有的,小友你说一句,我长生大帝绝不二话。”
我想了想说:“我最珍贵的东西是时间,您就拿你最珍贵的东西来跟我换吧。”
那老头一听就变了神色:“不成,我那游戏可是玩了十几年了,本仙都要得肝癌了,除了那账号,其他的任你选吧。”
我一阵无语,咆哮道,“感情你把我写死了就是熬夜打游戏?”
那老头干笑着,我人都要气昏了。上辈子一事无成,到这阴曹地府都诸事不顺。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我上一世啥都没做就死了,到地府了也还有七十六的阴寿。我听老秦说进个公职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你就给我寻个事做吧,要能上阳间的。”我闷闷不乐道。
“这个好说,我等下就到无常那儿给你求个请,你看,当个勾魂官咋样,有我给你说话,保你这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乐乐呵呵的。”
“你看我像个吃软饭的人么。”我白了那老头一眼。
“嘿嘿,这样最好。那就从小做起。喏,这位小友以后就是勾魂使了,你顺便帮他把手续办了吧。”老头对着那判官说道。
“一定,一定。”那大帝憨笑着。
那老头从袖子里递给我一张小卡片,“小友刚下地府,身上总要存点本是不。”
我一瞄,卡上印着“地府人民银行”几个大字。
我虽然在这儿孑然一身,身无分文,但还是梗着脖子白了他一眼。
老头尬笑一声,把卡片收了回去,不过又掏了一块朴素的玉佩出来,“勾魂使绝非常人能做,收下小老头这块玉,关键时候总归能帮上点忙。”
我想了想,见他把这利弊说得这么明白了,总归有点用处,想了想,便收了下来。
见我收下来,老头笑了一声,便出了殿门。那判官要出去送送,也被老头挥挥手拒绝了。
那判官回过头,对我笑笑,“小友真是好福气,长生大帝都亲自来了。”
我一阵无语,自嘲道:“那可不,几千年才出我这一个漏子,能不重视么。”
那判官赔笑着,回头对那鬼差说:“还不速速将谷小友送到勾魂殿去。”
“是。”两个鬼差应道,也不来押着我了,一个在前面带路,另一个在后头,我就跟着他们出了天子殿。
出了殿,那鬼差就放松许多了,跟我说道:“老弟,你也是个能人,我在天子殿当了这么多年押差,还是头一遭见着那大帝。”
“你们在阴间不应该经常见着么?”我问道。
“那哪能呀,天上的神仙没几个愿意到咱这来,鬼气森森的,倒是地下的鬼没事喜欢到天上去旅游,天上赚的盆满钵满的,地下倒是穷得叮当响。”
我们上了一辆桑塔纳,另一个鬼差上了驾驶座,拍拍方向盘,“桑塔纳,殿主专座,我当了这多年司机还没载过别人。”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我拍拍那坐垫,总算不用再受钢丝扎屁股的酷刑了。
“那判官要判这么多人的罪,怎么忙得过来。”我问道。
“嗨,这就是一分殿,真正的崔判官在泰山那边呢,这世道死的人这么多,一个崔判官那判的来呀,只有大善大恶之徒才配押送到泰山让崔大判官亲审。”
我点点头,看着窗的景色,车辆混入到路上的车流中,如果不是这城市中的天空始终是黑色的,我根本不相信这会是地府。
“这里也没你们说的那么穷嘛。”我说道。
“还好啦,这里是这附近最大的鬼市了,里面住的都是些不想进轮回的鬼啦,进了公职的鬼啦,还有一些阳寿没尽,投不了胎的鬼啦,反正什么鬼都有。”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以后我也要住在这里面了。
开了好一会,车子停在城中一个小小的门店前。这就是传说中的勾魂殿?这也太寒碜了吧。
进了门,鬼差径直往里走,店里竟然是个书店,我停下来,扫过书脊,一本本都是人间有的的。
不一会,从里边跟着走出来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怎么勾魂的鬼都一个个的都这么老?
鬼差出了门便上车走了,那老头打量着我,嗤笑一声,“才多大就来当勾魂使了。”
“十六。”
“哼,”那老头语气里满是不屑,“我是这孤魂殿的殿主,我叫吴舟,等会叫小镜带你去殿里的住所。”
吴老头说着,从柜台里拿出来一块小小的令牌和一张卡片,道:“这牌子是你的工号牌,这卡片是你的身份证,等会小镜会告诉你具体事项,现在你就在这儿呆着。”说罢,老头就头也不回的到内室去了。
这老头也忒没礼貌了,见到新人来了也不欢迎一下。我就坐在店里的椅子上胡思乱想,心里总感觉不踏实,一下子居无定所,孤身一人,鬼生一下子没了奋斗的目标,我完全不知道这下半辈子该怎么过下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女孩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