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是淮平侯府第一个孩子,长了令词有十七八岁,令词记事起她便已出阁,后来离了京便再没见过一面,听旁人言,也是个明媚大方的女子,祖母也说府上几个娘子里,生的最大气的便只有魏元娘,如今一见却是大吃一惊,虽是知她身子骨怕是不好了,却也不想竟是这样油尽灯枯的光景。
骨瘦如柴的女子苍白着消瘦的脸庞倚在床边,神色疲倦阴郁,搭在被褥上的双手青筋突出,看着有些骇人,偏生穿着一身大红锈牡丹缎面对襟衣裳,头上顶着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看着像是起身精心打扮过得,可这样华贵的衣裳现今在她身上总有些不相衬,映得她惨白的脸色更加骇人。
“听说四妹妹回京了”魏元娘抬头顶着令词,一双眼有些浑浊,却出奇地透着亮光,这样短短一句话,竟也叫她说的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令词上前见礼,魏元娘虚弱地笑了笑,歪着头拿着锦帕捂着嘴咳了起来,再一瞧,那锦帕上染了一团红。
侯夫人红了眼,眼角泪光闪烁,上前坐在床沿一把将魏元娘搂在怀里:“我的儿,怎么就遭了这样的罪,你若有事,可叫我怎么活啊”
魏元娘扯了扯嘴角,拍了拍侯夫人的背:“都是命,娘别哭了,好容易见了一面,若是红着眼出去,落旁人眼里又不知趁了谁的意”
侯夫人这才收敛了哭声,目光一狠:“不过是群下贱的姨娘,你若看她们不痛快发卖了就是,姑爷难不成还能在这关头惹你不舒坦”
魏元娘一笑,目光扫过一旁的庶妹,目光闪了闪,朝一旁的立着的丫鬟打了个手势:“四位妹妹难得来一趟,别拘在我这难闻的屋里头,叫人带你们四处逛逛,一会儿宴席开了我便叫人唤你们去”话音刚落,魏元娘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却还是强撑着身子倚在软垫上,勾着嘴角望着众人。
令词等人道了谢,随着丫鬟出了内室,留母女二人说体己话。
魏元娘打发了丫鬟出去,只留春雨在旁侯着,这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床上,把侯夫人吓了一跳。
“不碍事的,娘,孩儿不孝,往后不能向你尽孝了”
“说的什么胡说,这不是看着还好好的,京里没大夫,我便叫人出去找,我就不信,普天下还没个神医了”侯夫人眼角浮着泪,见女儿了无生气,忙宽慰了几句。
魏元娘苦笑着摇摇头:“我的身子我清楚,如今还能撑着,不过是有事儿放不下,若是这事儿不成,只怕九泉下我也不能安心的”
侯夫人触及魏元娘悲哀的目光,反手握住她的手:“我都明白,都明白,为了你,为了诚哥儿,娘总会应你的,你放心”
魏元娘欣慰一笑,以手捂着口闷声咳了起来,春雨忙替她顺着气儿,待缓过气来,魏元娘缓缓说道:“我思来想去,府上几位妹妹,七娘与我是最亲厚的....”
魏元娘目光触及侯夫人诈然苍白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话锋一转:“可我如今已经栽在这府里了,如何舍得嫡亲的妹子再进来,她还小,该有个更好的人家的,我也不能叫母亲失了一个女儿,再对不住另一个女儿了”
侯夫人捂着嘴失声痛哭,心里满是愧疚,偏她一路来还想着怎么打消元娘的念头,不想这孩子却是一早就想好了,她固然有了孩子心里却还是记着她这个母亲。
“你放心,无论你哪个妹妹进府,只要娘在侯府一日,便是拼着这条命,也不会叫人害了诚哥儿去,你放心!”侯夫人捂着魏元娘的手,郑重地说道。
魏元娘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转而说道:“娘觉得谁合适”
侯夫人蹙着眉,说道:“你五妹妹我是最属意的”
魏元娘凝目想了想:“身子瞧着不太好....”却转而见侯夫人的脸色,魏元娘突然明了,是了,身子不好生母早逝再没比这更好拿捏的了。
“我瞧四娘...”
侯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你在想什么,四娘姿色是生的好,可我也是想过的,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若将来侯爷与她有了孩子,诚哥儿那还不定能不能袭爵”
魏元娘释然一笑:“都听娘的,儿不孝,还叫娘为儿的事操心”
“你是我女儿,我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
说着体己话的母女俩都没留意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魏元娘又说了几句话,再也撑不住乏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魏元娘睡了去,侯夫人悄声出去叫人去将令词几人叫回来,免得出了岔子,虽说而今不比前朝男女大防那样严苛,可就四娘和六娘那样的姿色,也怕惹出事端来。
丫鬟得了吩咐便忙出去寻人,暖阁内的六娘子看了眼八娘子,好奇地问了句:“杏儿呢”
八娘子抬脸答道:“我有件东西落在马车上了,叫她去取了”
外头寻人的丫鬟来了,众人起身随着她回去,不想路上迎面又遇上了一行人,五娘子眼尖,先说道:“是三姐姐”
来的是永王侧妃,这永王侧妃是淮平侯府的三娘子,当年在一场宫宴叫永王瞧见了,后来以庶妃的名分迎进了府,不过两年便生下一儿一女,永王请封了侧妃,在永王府中很是得意,其锋芒便是永王妃都要避让一二。
能被永王一眼瞧见且盛宠不衰,无论是智谋还是容貌魏三娘都有过人之处,五官艳丽夺目,性情倒是不肖其母,神情飞扬。
令词四人上前见礼,魏三娘掩着帕子娇笑道:“三位妹妹是见过的,却有个妹妹面生”
五娘子答道:“是金陵府来的四姐姐”
魏三娘盯着令词看,眼底闪着精光:“真标志,是个美人儿”
六娘子待魏三娘倒没那么多刺,难得温和地问了句:“三姐姐今儿怎么也来了”
按说便是给平国公老夫人拜寿也该是永王妃来,怎么也不该是侧妃来见客。
魏三娘凤眼一挑,移开了在令词身上的目光,看着六娘子脆生生地说道:“巧的是王妃身子不舒坦,我们王爷与平国公交好,便遣我来走一遭咯,听人说几位妹妹也来了,这才寻了过来”
众人会心一笑,永王与永王妃不合是众所周知,魏三娘何不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能盛宠不衰。
有人又寻了过来,说是宴席要开始了,索性众人便一道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