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院里二奶奶端坐在炕上,将午后六娘子的话翻来覆去地嚼了又嚼,才抬手招了丫鬟过来:“二爷回来没,若回来了就请过来”
“是”那丫鬟应声往外走。
二奶奶想着四娘子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也不知公爹这关头将这样的娇娘叫回来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还当魏家能再出一位皇后。
只是这小姑子瞧着倒是个聪明的,这府上的姑娘能被她道一声聪明的不多,上一个便是如今的永王侧妃,魏三娘子。
正不知想了几时,外头响起了轻浮的脚步声,二奶奶起身迎了出去,远远便闻到一阵儿脂粉气,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忍着气儿上前扶过来人:“二爷这是吃了酒?”
魏二爷蹙了蹙眉,撇开二奶奶的手,道:“你叫我来什么事”
二奶奶替他揉着肩,细声说道:“爷若是清醒就听着一耳朵,爷也知道,刘姨娘那得侯爷心,六妹妹又得侯爷喜欢...”
“你叫我来就是这事儿?”二爷不耐烦地打断二奶奶的话。
二奶奶只恨不得手上动作大些,掐死这混球,可终究只能忍着气儿与他商量:“自然不是,只是今儿在六妹妹那听了一句话,说是大姐姐不好了,话里话外竟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意思,妾想着,六妹妹的话许是有几分真切”
魏二爷一个激灵,先前吃的酒也清醒不少,一个转身扯着二奶奶正色问道:“太太知道了?”
“还不曾讲,也不知真假呢”
魏二爷凝眸,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先别声张,若真不好了,也瞒不住,明儿我找找沈二”便是平国公府的二老爷了。
二奶奶哪里不知他找沈二还不是只能喝了花酒去,却心灰意冷地不愿多说,看他迫不及待想回温柔乡的举措,二奶奶还只能做出一副贤惠大方的模样。
湘华院内刘姨娘望了眼仿佛没骨头似倚在炕上的六娘子,白了一眼:“八娘那可是又被你害苦了”
六娘子闻言笑的开怀:“姨娘这是又看了场大戏回来?”
刘姨娘作势就要去掐她:“冤家,你还笑得出来,平日就叫你少招惹七娘子,你就偏爱和她拌嘴,与你有什么好处!”
六娘子摊了摊手,笑的无赖:“姨娘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去招惹她便能有好处似得”
刘姨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姨娘老了,现今就有个茗姨娘在后头看着,你二姐姐你父亲还愿意看顾一二,你这儿姨娘还不知能不能帮上你,眼看再过两年你也到年纪了,你便温顺些,亲事太太也不会为难你的”
六娘子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姨娘这话说出来自己信么,父亲是什么人姨娘还不清楚?我们的亲事当真是太太做主?即便我温顺些当真能有好日子过?八娘多温顺啊,还不是成日被捏着玩笑”
六娘子顿了顿,兴致缺缺地说道:“都说二姐姐命好,庶女身份还能嫁出身大学士府的嫡子,都说是父亲疼爱,可姨娘扪心自问,二姐姐过得好么,那许公子就是个跛子,还是个性情残暴的跛子,二姐姐回来哭了几趟?疼爱我们的父亲理会过么?”
六娘子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平静的语气也渐渐激动,满脑子都是面容憔悴的胞姐,那是她府上唯一与她亲近的亲人了,于她而言,二娘子比刘姨娘还要与她亲近,可这样的人,却被往日疼爱她们的父亲当做了筹码。
刘姨娘攥着拳头,所能做的也只是叹了口气,六娘所说她何尝不知,出身在这府中,逃不过的,她不过看六娘如今日渐沉沦,于心不忍罢了。
六娘子抹了一把眼角,轻嗤道:“瞧瞧,大姐姐人还在呢,父亲这便担心没了国公府这门姻亲”
刘姨娘见她这模样,说两句便阴阳怪气的,也没了好气儿,一把将剥好的蜜桔塞在她怀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这话少往外头说,什么章程还不知道呢”
六娘子挑了挑眉,嬉笑着。
那日后府上一片风平浪静,如六娘子所言,这些日子她还真来了长华院几趟,令词与她说的投机,虽性情乖张却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
“金哥,把这盘栗子放六娘子跟前去”
金哥忙应声上前,六娘子睨了眼那栗子,笑道:“只当我院里没有吃食,日日来你这儿讨”
令词嘴角噙着笑:“你便是这张嘴厉害”
六娘子手里剥着栗子,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活一遭难得有一样是厉害的,倒也不怕了”
“你怕什么,有姨娘有同胞的兄姐,比我强了不知多少”
六娘子轻哼一声:“我倒是喜欢你说话,不比五娘爱拐着弯,又不像七娘没脑子,更不比八娘绵里藏针的”
六娘子将栗子壳随手一扔,懒洋洋地说道:“生在这淮平侯府,管她是嫡是庶有无兄姐,又有什么两样,咱们唯一有的,不过就是这幅皮囊罢了”
令词无声一笑,眼底带着难掩的讥讽,是啊,既是改不了出身,她魏令词便只能去争,她改不了命,也只能认命,所能做的不过是争出一条出路。
“既改不了出身,咱们总要争上一争,与其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何不拼着替自己争一回呢,好赖我也是侯府的姑娘,他们便是再不要脸面也不能随意将我配了人,左右不过是那几家,矮子里头拔高个,总有好的”
六娘子怔楞地看着令词,半晌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心气儿高的”
“是叫你失望了?”
六娘子摇摇头,释然地说道:“我若是能想通你所想倒也是一番好事了”
“你若想自是能的”
六娘子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令词轻叹了一口气,也明白她心之所想,她自己能这般释怀是因为她与这侯府本就并无多少亲情,自小长在祖母膝下,唯一可挂念的也不过就是金陵府那位老人了,可六娘不同,侯爷是真切疼过她,她自然是难以接受。
“不说这个了,也到用膳的时候了,我便先回了,姨娘想是要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