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养儿育女、子嗣延承乃是人生头等重要之事。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辛苦操劳一辈子,人生的终极意义便是养育后代。若无子息送终,那才是大悲哀,死不瞑目也。
神枪手啊……王棣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词。不过,年青人气血旺盛,新婚期间勤于耕耘,辛苦劳作必有收获嘛。
然后方是不太真实的喜悦,或者说,在这时他才对这个时空完完全全的有了认可,以及归属感。这是落地生根了呀,彻底与前世作了分割,从今往后,这里的妻儿才是无法拋舍的一切。
默默的,他长出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某些难以言喻的感觉驱散而尽。
苏静嘉则似乎变了个人,脸上透露着的是如水般的温柔,满足,欣慰。母爱的光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惬意,也更加善解人意。
其实,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拒绝聂、蔡二女侍奉郎君,只是想着这事,心里头便似有什么东西埂堵着,很是矛盾。如今她腹中怀了郎君的血肉,似乎瞬间便放心了,再也不虞别的女人抢走自己的丈夫,自然也便松了口。
男人,永远都是博爱的。而女人,爱的很自私,很单纯。
这是王家喜大普奔的事情,全家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男人功在社稷,女人功在家庭。为王家“建功立业”的苏静嘉立马成了“珍稀动物”被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保护了起来,各种养胎护胎的名贵补品源源不断的上了她的菜谱,而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腴了起来。
聂、蔡二女欣喜之余,不免羡慕起苏静嘉“不修边幅”的孕妇作派,望向王棣的目光,含情脉脉,热情洋溢,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将为人父并没有让王棣抗拒大名之行,反而更有了急迫感,多了割舍不下的牵挂,更得为此努力掌握话语权。元城,是第一站,也将是跳板。
赴任前三天,王府来了不速之客,一个让阖府上下倍感荣耀之人,也是让王棣生不起好感的人——童贯。
这是第三次见这位宦官了,第一次是殿试,第二次大婚童内宦上门代官家赐礼。
王棣侧面打探过此人底细,乃是“入内省”不起眼的宦人。
宋代“内侍官”由“宦官”担任,再无士大夫与武人。因此内侍在宋人表述中即为宦官,但是以“内侍两省”为代表的内侍机构作为服务皇帝和内廷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大宋的中央政治制度方面有着重要地位。
宋代内侍机构分为入内内侍省(又称“入内省”)和内侍省两部,入内内侍省与内侍省号为前后省,而入内省尤为亲近。通侍禁中,役服亵近者,隶入内省。拱侍殿中,备洒扫之职,役使杂品者,隶内侍省。各置都知、副都知、押班等官,其下官称有内东、西头供奉官、殿头、高品、高班、黄门等。入内内侍省下设御药院、内东门司、合同凭由司、管勾往来国信所、后苑造作所、军头引见司等。内侍省下设内侍班、祗候班、寄班等等。两省在下属机构尤其是因兼理他务而临时设置处置吏若干,以协助公务。
内侍三省自供奉官至黄门,以一百八十人为定员。凡内侍初补者,称为小黄门,经恩迁补者,则为内侍黄门。宦官的高级官称另有内客典使、延福官使、宣政使、宣庆使、昭宣使等。元丰改制后改为通侍大夫、正侍大夫、中侍大夫、中亮大夫、中卫大夫、拱卫大夫等。宋朝不准宦官参预政事,故专设官阶,使不与士人混淆。授官最高不过“留后”,平日只“供洒扫”。不过,从神宗朝起,又重用宦官。
童贯自给事宫掖始至今,方迁为内侍黄门,在内侍中品阶较低,不显山露水的,也看不出特别之处来。
但在那个时空,他可是中国历史上掌控军权最大、被册封为王、首位代表国家出使的宦官。其权势之大,怕只有“九千岁”魏某人方可匹敌。
《宋史》如是评价:“贯握兵二十年,权倾一时,奔走期会过于制敕。尝有论其过者,诏方劭往察,劭一动一息,贯悉侦得之,先密以白,且陷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贯状魁梧,伟观视,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有度量,能疏财。后宫自妃嫔以下皆献饷结内,左右妇寺誉言日闻。宠煽翕赫,庭户杂遝成市,岳牧、辅弼多出其门,厮养、仆圉官诸使者至数百辈。穷奸稔祸,流毒四海,虽菹醢不偿责也。”
总之,这就是一个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的奸邪之徒,极尽邪恶,招致祸乱,天下遭殃,即使把他剁成肉酱也不能抵偿他的罪责。
但在此时,童内侍刚刚出头,极是谦卑,在王棣这位状元郎面前的姿态放的很低,恭恭敬敬的,瞧不出丝毫的不好。
王棣对太监这类生物倒是无有鄙夷反感,若非为了生计,谁会阉割进宫?只不过先入为主,对童贯自是表现的不咸不淡。
但从童贯登门宣旨一事来看,此人飞黄腾达怕是指日可待了。
倒是皇帝召见这件事信息量有点大。王棣从苏轼口中得晓皇帝对自己很是“另眼相看”。大概是满朝文武尽是中老年,独独他王棣与皇帝年龄仿佛,天生便有亲近感。再者,王棣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称得上是文武双全,恰恰迎合了身在深宫的少年皇帝建功立业的梦想。殿试时便是皇帝乾纲独断,点了王棣为状元。
此次召见乃是皇帝私人行为,算是非正式见面,并无圣旨颁发。
宋朝的诏敕虽说以君主的名义颁发,但绝非皇帝叫一声“拟旨”便可立即口授一道圣旨,而是需要走复杂的程序。一般来说,事关重大的决策,君主与宰相要先当面议定,基于此形成的诏命,叫做“画黄”(因为文书例用黄纸书写);对一般事务的处理,宰相与君主通过文书往来交换意见就可以了,基于此形成的诏命,叫做“录黄”;涉及军政的诏命由枢密院执行,事关重大者叫做“录白”(文书用白纸书写);非重大者叫做“画旨”。不管是画黄、录黄,还是录白、画旨,其草拟与审议的程序都是一样的。
君主与宰相商议后形成的旨意,叫“词头”。“词头”本身并不是诏命,而是起草诏命的依据。负责起草诏命的人,是翰林学士或中书舍人(元丰改制前为知制诰),一般来说,重大、机密的诏命由翰林学士起草,一般性的诏命由中书舍人起草。翰林学士或中书舍人如果认为“词头”不当,可以退回给皇帝,拒绝草制,这是“封还词头”。
翰林学士或中书舍人若无异议,或不敢有异议,则根据“词头”起草诏命。草毕,进呈御览,若皇帝与宰相对诏草没有意见,便可形成“录黄”,发至中书省,由中书舍人“署敕行下”,即在“录黄”上签名,这叫做“书行”。如果中书舍人认为诏敕不当,有权拒绝签名,封还“录黄”。中书舍人若顺利“书行”,则送门下省,由给事中审读。给事中如果无异议,亦在“录黄”上签名,这叫做“书读”。当然,给事中也可以拒绝“书读”,缴还“录黄”。显然,中书舍人不“书行”、给事中不“书读”,都对诏敕构成了封驳。
经中书舍人宣行、给事中审核、完成“书行”与“书读”程序之后,“录黄”才可以留门下省存档,另誊录副本送尚书省(军政则送枢密院)执行。诏敕名义上出自君主,但在法理上却是由宰相颁行天下,诏敕之首多冠“门下”二字(与明清圣旨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头不同),敕尾必有三高官官的署名(与明清圣旨落款盖皇帝之章不同)。宰相也有权不署诏敕,缴奏皇上。而诏敕若无宰相之副署,则原则上不具法律效力。
此所谓君主与士大夫共治,一道旨意的颁布,忒麻烦。
垂拱殿内上书房,王棣借行礼之机看了皇帝一眼。就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眉宇间透着不妥协、不认输的坚毅。
“童贯,为状元公赐座。”赵煦微笑着动了动身子,扬了扬最新一期的“东京时报”,道:“这查良镛便是王三郎你吧?”
张十一讲的“射雕英雄传”已快结束,反响热烈,“东京时报”在三天前顺势开始连载,发行量节节攀升。王棣对金老爷子最为景仰尊崇,抄了老爷子的武侠巨著,心下忐忑,便用了其名。
“正是微臣。”王棣心下微凛不敢隐瞒,皇城司的逻卒、察子可不是吃干饭的。
“品涩居士也是你吧……”赵煦赞叹道:“王三郎真乃行文天才也。词作篇篇上佳;写起小说话本来行云流水、引人入胜;更精专经书,《论语集注》、《大学章句》引得洛阳纸贵:一本《菜根谭》道尽人生百味。真真是文坛圣手、笔力无双。对了,还有那笔‘三郎体’联也是极喜爱的,十一郎更是终日临摹,念叨着要以王卿家为榜样也创一门新体字呢。”
王棣唯有谦虚不已:“微臣愧不敢当。”
赵煦摆了摆手:“王卿家若当不得谁能当得,否则联也不会点汝为状元。”
啜饮了口茶,皇帝望着王棣,道:“汝的任命原本早该下了,一来想着你的婚事,二来也是……”
略过后句,皇帝接着说道:“大名府离辽国较近,那边形势复杂,汝此去上任怕是要费些心思,朕……是看好你的。”
王棣起身表态:“臣当鞠躬尽瘁,不敢懈怠。”
皇帝微微点头,想了想,说道:“梁知府为官经年,汝不妨多向其讨教讨教。”
王棣:“微臣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