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言笑晏晏的人们,内心里是不是一副破碎过后的勉强缀补起来的肺腑。那些睡着了的人,在梦里,是哭着还是笑着呢?——索尔?贝娄
……
万里无云的夜晚,参和着些许燥热,夜生的动物在虬枝繁叶中,活跃着。此时,已是凌晨时分。
“昨日,Z城工业新区,XX工业区别员工宿舍发生一起室内凶杀案。在室内,警方发现三名受害者的尸体。尸体的颈部均出现明显的咬痕,伤口新鲜,但腔内血液已经流干。据目击者称,有一人趁夜从窗外翻进室内,酿成惨案。”
在昏暗的室内,一台“哔哔”作响的旧电视闪烁着,两位面容庄重且肃穆的记者在转播频道上,对正在勘察案发现场的警察进行采访。屏幕上闪烁着一片片白花。
“搞什么啊?破电视!”一个身穿灰色工作制服的褐发男人骂骂咧咧地从着翻着皮的棕色旧沙发上起身,摇晃着身形,走向“迷你”的旧电视。
平静的夜晚突然开始下起了雨,不知从何聚起的乌云淋下一滴又一滴的雨水,突兀地拍打在紧闭的窗户上,炸出一朵朵水花,发出“哒哒哒”的响声,窗外的生物一瞬间没了声响。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他们还是不相信我啊!都说是飞进去的啦!这些人还是新闻工作者吗?”
“哐当”,几罐横在地上的易拉罐被他踢到,骨碌碌地滚向四周,似鸟兽作散,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挠了挠自己拉喳的络腮胡,稍稍瞪大早已醉的惺忪的眼睛,寻找着摸索着旧电视的问题,时不时呼出浓厚的酒气。胸闷时,他的酒槽鼻又缩成一团,猛地提上一口气,将早已散开的酒气又回收回来,全然不觉自己身后那断断续续的,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窗外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有节奏地衔接着,诡异地像是悼亡曲的前奏,哀鸣不已。
“目击者还声称‘这是神迹',但是,处在科学立场的我们,选择了沉默,无法断定其依据,因为最近的案件,往往都伴有超自然现象发生……”电视上的两人,仍兴致缺缺地报道着这早已不新鲜的新闻。
他微不可查地“切”了一声,仍在不满地查找问题。刹那间,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黑色是世界最纯粹的色彩,绝对的黑暗能吞噬世界的一切。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老旧的房屋屋顶渐渐汇起了水珠,历经千难万险,一颗水珠,坠在了他的额上,淌在他的眼睑,逐渐向下滚落,徐徐向下滑去。
他感到了不适,抓起右襟想要去擦拭水珠。室内传来了通透的风声,“呼呼呼”中,夹杂着雨水炸裂的脆响。
天全黑了。暴雨劈面横扫过来,风把远处的电线刮得咝咝的响。头上打了个闪,一阵咆哮的雷声响过后,长堤那边,传来暗潮撞岸的声音。
狂乱打安静之中,一道清冷而又忧郁,孤寂而又熟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不同以往。
“李夜,需要帮忙吗?”
“要”,李夜闻声,停下了消灭雨珠的可怖行为,兴奋地应道,“芥命,你不是醉了吗?怎么还没睡?”
静,寂静,超越死亡的绝对安静。在一片狂乱之中,只有窗外肆虐的雨声和风声。夜色深沉,大雨放肆倾泻,在一片喧哗的雨声之外,似乎有某种神秘在徘徊。
感觉到了不对劲,李夜狐疑地转过头,瞥向身后。不远处,芥命略显臃肿的身体,瘫倒在沙发上,背对着李夜。这时,屋内的全局就展现出来了。
这是一间很老旧的小屋,屋内很局促地摆放着一台17寸方形小电视,一座翻着黄色的沙皮的旧沙发,一铺仅有凉席垫底的木床。沙发就放在门口的左侧,床则与沙发遥相呼应,横在门口的右边。沙发的左边有处向外凸起的小阳台,其间的窗户也不知从几时起敞开了,雨水顺着风,溅射在窗台上。只不过因为天黑,而不太明显罢了。
“我说,芥命,你在干嘛啊?”李夜感觉头都大了,滋的头疼,揣着被戏弄的语气,大刺刺地赶向山田。
纪伯伦曾说过:“当你解答了生命的一切奥秘,你就渴望死亡,因为它不过是生命的另一个奥秘。生和死是勇敢的两种最高贵的表现。”
李夜用双手猛地朝芥命一推,手上浸满了粘稠的液体。而被推搡的芥命,跌到了地上,毫无血色。芥命披着白色大褂,右手痛苦地捂着脖子,左手抱住一本泛黄的羊皮卷,眼睛极力地向外翻出,充满了恐惧以及与之相反的虔诚。
乌云和闪电,狂风和暴雨,海浪和天空,都在爆发!喷射!倾泻!挣脱!
李夜惊愕地盯着手上酒红色的液体,稠稠的质感使他发疯似的往门口冲去。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滴答、滴答”窗外猩红的月色透过了窗户,照亮了房间,红色的雨水充斥了藤田的眼睛。
平静的月光染上了红色。
……
Z城XX工业区的员工宿舍外,一名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穿着正经的黑色西装外套,右边的腋窝夹着文件夹,在警戒线外用左手举起了电话,望了一下线内忙忙碌碌的人群,看着屏幕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接通。
“哪位?”男人沉声问道,沙哑的嗓音足以给陌生的来电者一股压抑感。
“嗯……真的?”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话语,男人挑了挑眉,声音扬了起来。
“嗯……我了解了……嗯嗯……好的马上。”才一会儿,男人挂断了电话,眼神里刻满了兴趣,立马挥手招呼道:“小田,快过来,有大事要干!”
一个体态微胖的黑发年轻人,穿着白色运动无袖背心,抱起工作道具朝中年男人赶去,口中忙不迭地应到:“好好好……”
稍微认真的电视观众,就可以发现,这两人是方才电视上的无趣二人组……
……
“喂,这里是H市警视厅。”一名身穿黑色制服,内裹白色内衬,从工作台上接起了电话,声音如样板化的铃音般清脆。
“是、是……”,留着鲍勃头短发的女警员对着电话频频点头,“好的,我们会去尽快处理。”
她结束了电话,随手将它置在台上,长吁一口气,面色冷冽地走向某处。
是的,面色冷冽,是那种直插云霄的孤峰上,料峭的山崖上堆积的积年不化的冰雪般的严寒。因为冷,所以她的眼神尽是淡然,长长的睫毛染上了冬霜般的白露,双眼皮好像雪山脚下的冰弧,雪白的肌肤上,鼻子和脖颈下的某处都是绝对高地,饱满的嘴唇微微泛白,但也有初春时出土的嫰花般鲜红。
她——顾熙,警校毕业生,刚来到工作单位,就摘获“冷美人”的名号,其实内心也跟她黑漆漆的短发与瞳孔般令人窒息。只要她不笑,就没有人敢接近她,哪怕她再美。因此,她总是能从行色匆匆的干员们中轻松穿过,很得方便。
只不过,今天,她比以往更是轻松。毕竟,现如今,警察局的大厅内,除却她,也就只剩下几名文职干员。大部分的警力都被抽调去执行治安巡治任务。
最近的连环凶杀案闹得街上人心惶惶,自留的警力也缺乏防卫武装。
无视其他警员眼中的惊艳,她来到了某处,扣了扣近在眼前的门。她身后多出几道视线,越过她,紧张地盯着门。
无人应答,但这并不出人意料。
顾熙无视门牌上的“所长”的字样,直接推开了门,微微躬身道:“打扰了,白所长,有大事发生。”
众人看到屋内,一张黑色办公桌,一张黑色的旋转背椅,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银发中年男性揭开手中的青瓷茶杯,抿上一口。男人双手端着新盛的茶水,蓬乱的头发下,一双困倦的双眼望着窗外发怔,背对着门口,口中呢喃道:“这是第几起了呢?”窗外,是刚刚破晓的H市。
白所长平静的眼潭激起了一阵涟漪,短暂的失神,让他仿佛眺望到了远方。他翕动了一下鼻子,这清晨的空气,不只有花香,也有咸腥的血啊。
他别有深意地看向不久前,还笼罩在血月之下,乌云密布,罗雨密织的远方……
……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破旧的室内的血泊中淌出,轻轻地带上了门,掩住了里面的惨状。他用力握了一下把手,金属拧动的声音传出。瞧见隔壁还未完全阖上的门,悄悄地走去。
隔壁,一名单薄的身影缩在房间里的被窝上,脸上滑落晶莹的泪珠,在夜幕中,通透,发亮。
门后的身影一顿,默默地关上了门,静静地朝着大门走去。室外的惨淡的光亮照亮了他孤傲的身影,一抹长长的红发在和风中摇曳。
雷霆乍惊。
……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痛,绞得我好想哭,唔,眼泪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