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一霎细雨轻洒在庭院间,风雨间,朦朦胧胧的景致中,幽幽送来几缕寒意。
云乔坐在殿里的暖踏上,怔怔的望着雕栏外,前段时间种下的桃树。
思绪早已飘远。
恍惚间,肩上被七七披上了狐裘,“小乔,你本来就畏寒,初冬寒风凛冽,切不可开窗,何况你还怀着皇嗣呢……”
“啪”的一声,便关上了窗。
这段日子,她快被七七的温柔的小心翼翼“折磨”的有点神经质了。
云乔转头看着她喋喋不休,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好七七,这几天我快闷死了,殿外那么多侍卫守着,殿内那么多人盯着我,不许人进,更不许我出,只能待在这里,刚刚偷个懒,你又在唠叨,我就想看看我种的桃树怎么样了,你看看好像都活了,明年应该就能吃到桃果了。”
“小乔,你现下怀着皇嗣,而且胎象还未稳,皇上只想保护你,毕竟在这后宫中,想安稳的诞下皇嗣是很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是皇长子。”
云乔的心像是犹如浸在蜜糖里,甜蜜轻盈的浮漾起来。
她低头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幸福的笑着。
很是奇妙,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
颐寿宫
诺大的宫殿中,端坐在赤金凤位的宋太后凤袍着身,一如往昔那般美丽高贵,威严的美眸,只有看向萧玦时,才会展露笑意。
可此刻,静寂无声的大殿里,骤然炸开一声惊雷的巨响,刹那间轰得宋太后一颤,脸色煞白的看着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玉盒。
而后她震惊的抬起头,看着萧玦的额角青筋爆起,狰狞的盘绕扭曲,连带着他的下颌线条也绷的极紧。
虽萧玦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可宋太后依旧能从他猩红的侧眸里看出惊人的骇浪,暴怒的趋于癫狂。
“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否则朕定会让你后悔。”
宋太后整个人不可察的颤了颤,死死的看着他。
只觉得眼底酸涩不堪,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像是被鲠住般,一时竟发不了声,干涩泛苦的直击她的心。
“你竟然怀疑哀家,哀家送去的都是上好的保胎药,皇帝,就算哀家再不择手段,也绝不会伤害你的子嗣,那毕竟也是哀家的皇孙啊!”
“呵呵……”
萧玦冷冷的笑着,暗藏已久深沉的狠厉瞬间显露出来,眼底的讥讽刺的宋太后怔了怔。
而后她的目下一片悲凉,精致的面容也映出了几分疲倦。
她差点忘了他有多恨自己了。
宋太后看着萧玦,唇边弥漫着无可奈何的苦笑,“是不是哀家死了,你才会原谅。”
萧玦的心猛地一搐,负在背后的手倏地死死握紧成拳。
继而转身看着她,眼底渗出的一丝痛色转瞬而逝,冷冷的吐出,“或许……”
短短两个字,化作世间最利刃的刀剑,深深地扎进了宋太后的胸口,剧烈的痛苦从她的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宋太后瞳孔紧缩,猛地抓住扶手,哆嗦着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可是萧玦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去。
看着萧玦决绝的离开,宋太后猛地站起来,却因起身过快,趔趄的差点跌倒。
“太后。”
那一声惊呼,并未让萧玦的离去的步伐有一丝停顿。
身边的宫人想扶起宋太后,可是她却狼狈的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萧玦高大的背影,茫然、无助。
“太后,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吧。”
这时,宋太后才有一丝反应,眼底流露出痛苦与委屈,失魂落魄道,“他不会原谅哀家了!”
桂嬷嬷哽咽道,“太后,皇上他……他……”
她摇摇头,“哀家累了。”
妆奁前。
“桂桂,你看哀家是不是已经很老了……”
这样的称呼,桂嬷嬷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倒让桂嬷嬷一愣。
而后才笑道,“太后怎会老,依旧如初见那般风华绝代。”
宋太后微微侧首,看着镜中的自己,微暗的烛光下,苍白的面容更显憔悴。
她抚摸着自己的墨丝,手突然一颤,紧张道,“是不是又长了几缕白发了,快,快将它藏起来,不能让阿彧看到,不能让他看到……”
话还没说完,宋太后便低下了头,悲凉的笑了笑,眼底再也承受不住漫起的水雾,随着眼睫一颤,不受控的顺着脸庞滑落。
“桂桂,你看,哀家又糊涂了,他怎会看到,就算…就算……他也不会再愿意看到哀家了,他定是恨毒了哀家。”
“太后,不会的,七爷他那么爱您,怎么会恨您。”
“是吗?可是他毁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包括他赠予哀家的定情信物,这世间,好像除了记忆,哀家再也拿出不一样东西,证明他存在过,他拿走了所有,我对爱的所有情绪,悲伤的,快乐的……他好像在证明,他从未来过我人生,又好像他从未认识我一般……”
“七爷为了您连死都不怕,他只怕是恨自己无法再保护你,他是不忍留下太后您一人,让您独自面对这一切。”
“是啊!连死都不怕,却怕爱我。”
“太后……”
“哀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不愿面对罢了,装糊涂久了,也累了……你且下去,哀家…真的累了……”
“太后……”
宋太后抬手打断了桂嬷嬷的话,她不得不躬身而退。
初出的野心早已餍足,可是她的心却彻底的空了。
好像生生世世都只能困在这红墙瓦砾中。
此时此刻,朱色宫墙,琉璃金瓦,盘龙华柱,白玉阶梯………这一切,在宋清林空洞的眼底随着泪光中扭曲了,糜烂更腐朽。
她麻木的蹒跚,失魂落魄的好像梦游般,踉跄的漫无目的的走着。
“清林……”
那一声,好像从遥远的回忆里传来的,又好像从她心底钻出来的。
猛地传入她的耳畔,如五雷轰顶般震得她瞬间耳鸣失聪,脑中嗡的一响,四周再无任何声音。
唯有胸腔里滚烫的血液不停的翻涌,然后剧烈的撕开。
“清林……”
纵然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她依旧不敢转身,只颤抖的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整个人异常僵硬。
“宋清林……”
那声音能侵髓蚀骨,将她逼到窒息。
她捂着心口,已是泪雨如下,哽咽道张开了唇,却发现一个字也讲不出。
她痛的簌簌发抖,面色煞白,她真的真的太想他了。
她颤巍巍的逼着自己转身,当那张俊颜映入她的眼底时,她再也控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萧…彧……”
斑驳的阴影下,萧彧清冷的似寒冰,清隽俊美的轮廓嵌着幽黑的瞳孔,深沉如渊的望不到底。
可是仅仅一瞬间,他的面容便随着身形一同溃散,渐渐消散于黑暗中。
“不,不……阿彧,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疯了般冲过去,可也只是穿透了他刚刚所站的身影。
她慌乱的四处寻找,可是连他的一丝气息也寻不到。
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他了,关于他的一切早就毁了。
思及此,那股令人窒息惧意呼啸而来。
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咬牙切齿道,“萧彧你有多恨我!”
闭上眼,睁开眼,她永远都选择性记忆他的温柔缱绻。
因为她根本承受不起,他的冷漠残忍。
“阿彧,求你,别对我那么狠。”
短短几个字,咬的千回百转。
她瑟瑟的抱住自己,这权利的巅峰向来都是如此寒冷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