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一早就算计上了李肃,不过她看准的不是他二品大员的身份,而是他的老师内阁大学士沈连均。沈连均一系是坚定的保皇党,而张寰是权宦李荃的走狗,两人互不相让,斗了数年。今上对张寰忌惮已久,早已想收回其手上兵权,如今机会摆到面前,李肃是必然要为天子分忧的。
“如果真的有官匪勾结,我作为朝廷命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过这张寰毕竟是朝廷大员,不知老板娘有什么确凿证据?”
“有李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证据早已在王御史的手上了。此刻公文圣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七天内,必能上达天听,我们出手之日,就定在七日后。”沉月仿若漫不经心的说道。
“哈哈哈,老板娘好本事,连朝堂之事都了如指掌。”李肃下颌绷紧,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没料到沉月动作会这么快,王衡是李肃的岳丈,是举朝闻名的刚直不阿,当了多年的御史,参人的折子可以堆成一座山,偏偏名声清正,威望不小,还手握家传的丹书铁券,明面上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暗地里沈连均欣赏他,也愿意护着,就这么活到了现在。以他那愣头青的性子,当这个出头鸟最合适不过。
最重要的是,李荃为何打楼兰客栈的主意,此次的事,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为了九幽或者张寰的兵权而来的,然而他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李荃到底是洞悉了他的计划打算来夺食还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一切都不明朗。无论如何,楼兰客栈的秘密绝不能落入阉党手里,如今牵扯上百晓生,他更不能放任张寰动手了。
“了如指掌不敢当,不过是知晓一二。如今后顾之忧既然清除了,那么届时还需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我等齐心协力,必定马到成功,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敢问姑娘,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上门去,人家是傻了吗任由我们打?”
从角落里传出一句话。
顿时现场一片静默。
一会儿才有人跳出来反驳,“哪里来的愣头青,人家正大光明下帖子,走的是江湖规矩,我们自然要正大光明打上去。”
“那这么多人一起去,不是欺负人吗?”
“呵,小子,我们这是惩恶扬善,你懂个屁。”
“不就是不要脸吗?”
这时,笑眯了眼的不要脸头子沉月才站出来为在座的“正道人士”挽回颜面,“这位义士,你说的话有道理,我们可不能欺负人,但是这马贼背后是那位大人的事我想大家也知道,他们的势力我们这些人可比不上,所以我们还特意请来李将军支援不是么。”
听着沉月的话,李肃此时已经脸色铁青。
“最近大漠多了许多生面孔,李将军想必知道他们的来历吧。”说完,沉月也没再多言,又把话题转到七日后的计划上了。
众人也识趣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商讨了一些细节之后才一一散去,此时黑暗笼罩,只余天幕几颗星子,映着这昏黄的灯火,别有一番人间烟火的趣味。
其实,沉月那天去请百晓生出面的时候,他本来是严词拒绝的。当时他站在天机阁楼顶,纵然满头白发,晨露沾衣也半点不减风骨,他说:“丫头你不明白,处江湖之远,为了避开那些纷争,我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一旦踏入这场局,恰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赢了是泼天富贵,输了是命丧黄泉。你可否确定好了这一生是求扬名立万,还是只愿平安顺遂?”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纷争身不由己。我知道您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入世,但等了这么久,何时才是最好的时机,”她惨淡一笑,“既已成局中人,我又怎会甘心受命运摆布。这次我不出手,背后之人必然会借马贼的手把我除去,到时,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我不会帮你,天机阁的规矩,你应该知道。而且你是我倾尽心力培养的传人,我不希望你去涉险。”
“如果我有黑曜令呢?”
天机阁每代一位百晓生,管理着整个天机阁的消息,具体这些隐秘从何而来,无从考究,只有当手持天机令之人前来询问时,百晓生才会在天机阁浩如烟海的信息之中抽出所需的传递出去。但掌控这些消息的,不是百晓生,而是天机阁,百晓生并没有私自调取机密的权力,少有人知,天机阁还有一支卫队与百晓生相互约束,防止百晓生贪欲作祟,以权谋私。而天机令分两种,黑曜令和白玉令,白玉令相对而言比较常见,供来往天机阁的客人使用,而黑曜令,只有一枚。黑曜一出,天机臣服,所求必应,调动的不只是百晓生,还有天机阁卫队。
一阵风掀起了沉月的发丝,眨眼间百晓生的右手就扼上了她的脖颈。轰的一声,被阻断空气的头脑仿佛被灌入浆糊般模糊。她被迫仰头望天,却还分出一丝心思想着被掐死就是这种感受了吧。
“你从哪里得来的黑曜令?”百晓生阴鸷地看着手下脆弱的脖颈,几乎忍不住真的掐断,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松手把沉月挥开。沉月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喉咙间发出一阵畅快的哼笑:“伪君子,我还以为你能装多久的仙风道骨,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你。”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前一刻刻意配合营造的温情被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流转在四周。
听着百晓生咬牙切齿地话,沉月终于缓过气来,讽刺地道,“呵,也是,你当然敢,当初敢杀死你的亲子和儿媳,如今怎么不敢杀他们的女儿呢。”
即使父母对自己很冷漠,但是他们总是自己的亲父母,她亲眼看见百晓生了结了他们的性命。她对百晓生的恨意,远远比看起来深。
“你懂什么,你身上怎么会有那样肮脏的血脉。”百晓生气极反笑,愤然地拂袖转身。
“你什么意思。”
“陆戎是旧朝的贼子锦衣卫使,李素榆是旧朝皇帝的宠妃,这样臭名昭著的人怎么可能是你的父母。你记清楚了,你的父亲是金陵将军,母亲是楼月公主。而那两个人是杀害你亲身父母的凶手!”
沉月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不会的……你骗我……”怎么会呢,即使和父母关系冷淡,但他们却是她年少时候唯一的渴望,十几年根深蒂固的想法被碾的粉碎,沉月宁愿相信这是百晓生的谎言。
“他们对你很冷漠对吗?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而且你所谓的姑姑,是你娘亲的大宫女,却背叛了她,投靠了那两个贼子,背主之人,罪不可赦。要不是想着你需要有人教导,我也不会留下她的性命。”
沉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带出故作轻松的笑,“哈哈哈,对,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会容忍杀死自己儿子的人在眼前活那么久,还让自己的孙女认贼作父。”说完,她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旧朝锦衣卫与天机阁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我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会把天机阁赌进去,那时候我还没有全部掌握他的势力,怎么会杀死他,这是我的责任,不过我最后还是要了他的命,为我的儿子报了仇,就是最后也没找到黑……对了,我说为什么陆贼不用黑曜令,原来他根没得到,根本是在诈我……哈哈哈哈哈他谋划一场,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得到,愚蠢!”
听到百晓生的自言自语,沉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你对天机阁的掌控已经不够了吧……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