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浑浑噩噩地飘荡在一片苍茫的混沌中,不知今夕何夕,但她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温柔地呼唤着她,指引着她往一个方向前进。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道灼眼的光突然出现,沉月不适地闭上了双眼,也就一瞬,轻若无物的魂体忽然有了踏上实地的感觉。
沉月茫然地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幅如画美景。竹林苍翠,上面缀着点点露珠,其后掩映着茅屋几间,檐下的铃铛跳跃着,发出清脆的丁丁声。一袭青衣的女子席地而坐,地上铺着不知是何织就的青缎,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着剔透无暇的白玉杯,如瀑青丝蜿蜒在背后,眉若远山,眼似秋波,朱唇玉面,宛若神仙妃子。
“沉月姑娘,恭候多时,不妨先坐下来尝一尝我这儿的竹叶青。”只见女子带着温和的笑,广袖潋滟起微波,对着她扬了扬手中的白玉杯。
沉月微愣片刻,反应过来后也不忸怩,径直盘腿坐在了女子对面,一只手撑着膝盖,单刀直入地道:“姑娘如何知晓我的名字?”虽说她一直对鬼神之说抱着敬畏之心,其实也潜意识地觉着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但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完完全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不论是自己没有实体的身子还是眼前出现的女子。
“我知道的,可不只你的名字。”女子嘴角噙着笑,手中不知何时有了一个精致的雕花酒壶,手腕微倾,清冽的液体流泻而出,盛满了沉月的酒杯。
“你很冷静,”女子的话中带着几分赞赏。
“到了这种地步,我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所以慌乱也没用不是吗?”
青衣女子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朗笑出声:“姑娘好胆色。”
“相逢即是缘,想来姑娘有诸多不解,你的疑惑我自会一一解答。譬如,我是谁,譬如,你为何来到此处。”一阵风过,几片竹叶飘摇而下,青衣女子拈起一片,夹在削葱般的指间,竹叶仿佛有意识似的,调皮地绕着手指转了一圈,然后翩然飞去,“吾名怜光;你有执念未消,心愿未了,你来是因为有所求,而我是可以助你的人。”
“我的心愿?”
“对,求而不得、守护、报复,只要你想,只要我能。”
“你要怎么做?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沉月并没有被诱惑,而是干脆反问道。条件很诱惑,但无利不起早,谁会无缘无故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你须知,这世间事有因才有果,因你前三世皆是行善积德,才有功德加身,而这就是扭转你这一世不幸的关键所在。你要用你的功德之力与我交换,届时我会带上你的魂魄踏入轮回,去帮你实现你没有做到的事。你我暂时融为一体,你会想我所想,感我所感,执念一消,待到寿终正寝之时,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转世投胎。”怜光刻意压低的声线里,带着丝丝*诱*惑,“当然,这是你情我愿交易,你也可以拒绝,但执念未消,魂灵不散,你将日日受怨气煎熬,绝望侵蚀透你每一寸灵魂之日,就是魂飞湮灭之时,这个过程漫长无比,你会清醒地承受诸般苦痛,而你的愿望、不甘将永远找不到出口。”
女子借着抬起的杯子,勾唇一笑,她知道,沉月不会拒绝,若不是不甘的情绪太过浓烈,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哈哈哈,你说得对,我不甘心啊……”沉月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仰头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才总算按捺下了翻涌的情绪,“所以我一定会试一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怜光轻飘飘地看了眼空了的酒杯,啧,浪费,如此牛饮,辜负了百年的佳酿。虽然在心中念叨,面上却没有透露半分,依旧温和地看着沉月,努力做出一副可亲可信的样子,像在真诚等待着对面的人继续倾吐一腔怨愤。
“我生在边疆,从小过的就是张扬肆意的生活,父母早逝,我便接下了他们留下的的客栈。作为商旅必经之地的唯一的歇脚点,鱼龙混杂的人来来往往。我天赋不错,因此武艺也能镇得住场子,日子也是过得也算热闹快活,直到遇见了他……”
那个男人叫陵游,是中原来的刀客,看起来和过往的江湖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武艺了得,俊朗非凡,沉月就栽在了他身上。事情起源于一次很烂俗的英雄救美,仗着自己对沙漠的了解,沉月不知天高地厚地胡闯,单枪匹马地想要去收拾一群砸了她场子的江湖人,却在中途陷进了流沙,如果没有陵游,估计沉月会吃好大一番苦头。
后来不用说,两人天雷勾地火,王八看绿豆。一身傲骨的沙漠之花学会了弯腰,但对方不是良人,所以到死沉月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陵游要对她下手,她死在对方的无情里,也死在自己的愚蠢里,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姑娘,折断了傲骨,忽视了所有的异常,一心扑进陷阱里,还傻乎乎地以为得遇良人。
“我有两个愿望,一愿一生自由恣意,傲骨不屈;二愿弄清楚陵游害我的原因。”她庆幸自己还有这个机会,也许几世行善,为的就是这一次得偿所愿,她想要一个真相,必须知道真相。
“不打算报复回去么?”
“一切都回不去了,报复有什么意义呢?”
“那,如你所愿。”怜光纤长的食指点在沉月眉心,沉月的身体逐渐消失,怜光的眉心渐渐出现了一个艳红的花钿形状,片刻后又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啊。说什么报复没有意义,还不是因为余情未了,果然鬼话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