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爷脑袋落地,人却未倒下,跪在地上,晃也没晃一下。
他的头滚了数滚,端端正正坐在他身体正前方,张嘴说道:“大人,请你瞧一瞧我的脖子。”
余梁吃了一惊,望向他的脖子,在古树光幕的微光下,他脖子中爬满了五色斑斓的线虫,这些线虫有些像蜈蚣,却比蜈蚣粗大许多,蜈蚣又称百足虫,这线虫却远不止百足,两颗硕达通红的眼睛,闪动彤光,叫人不敢直视。
这些线虫不住的啃食着白爷爷脖子中的血肉,最奇异的是,这一处还未啃食干尽,上一处血肉又复原如初,这些线虫也似乎永无饱腹之时,可以一直啃食下去。
这时,余梁才注意到,白爷爷身上也不时在鼓动,很显然,不止他脖子里有这些线虫,他身体各处只怕都有这种线虫,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奇痛。
余梁目光又在白爷爷身后扫了一扫,只见那百十号“焦人”,身上也不时鼓动着,看来他们同样承受这种痛苦。
只有白雅身上并无此种异常,白雅不忍多看白爷爷,在一旁偷抹眼泪。
余梁上辈子最怕这类多足的线虫,只消看一眼,浑身就起鸡皮疙瘩,此时,他虽身怀异术,仍有所顾忌,看了几眼,便移开目光,喃喃道:“难怪…难怪…”
难怪他一心求死,这不只是生不如死这样简单,他们已万念俱灰,只怕永远不想再来到这个可怕的世界。
他割断头颅,日夜承受非人痛苦,仍然死不了,看来他们多半就是中了某种诅咒。
余梁倒吸了口气,真是霸道的诅咒!
白爷爷的头颅从地面跳起来,落回脖子上,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嘶声道:“不知何时起,我们病村就被种下了可怕的诅咒,从我们出生起,就拥有不死之体,令旁人艳羡的不死之体,在我们却是无尽的痛苦,这世间一花一木、一草一石,无不使我们感到痛苦,从我们来到世间起,就注定了永无宁日。只有用这封神碑将自己镇压在土中,方能稍解苦楚。”
他指着零零散散,倒在地上的墓碑说道,说着说着他悲恸的大眼中再次涌起泪花,不过,他拼命忍耐,不让眼泪流下来,仿佛在与这不公的命运搏斗,眼泪流下来,他便输了。
余梁觉得他这话有些耳熟,想了一想,想起快活镇上的传说——据说镇上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是精心雕琢,苦心布置,旨在使镇民感到痛苦,他们将在此受尽折磨…
二者间是不是有何关联?余梁不禁做出联想。
余梁道:“老伯,你们这诅咒又是从何而来呢?如果能找到诅咒的根源,将其解开,或许不必求死,大家还能好好的活下去。”
白爷爷摇了摇头,似乎不抱希望,道:“大人,请跟我来。”
白爷爷转身走了出去,那百十号“焦人”纷纷退让,让出一条道路,他走了不远,来到一块青石旁,随手一挥,那青石翻了个身,飞出老远。
余梁暗暗咋舌,那青石足有一丈围圆,怕不是有数千斤,给他轻轻一挥,就飞了出去,这份实力,一百个自己也难及啊。
也真他娘的好笑,自我接手万事屋以来,找上门来求助的,尽是这些厉害到没边的人物,我说你们他妈的心里没点b数吗?你们不要面子的吗?
看到我这么个弱小之人,还来找我,还来跟我说话,你们就该扭头就走,才有高人的风范啊。
余梁不禁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
只见那青石飞走之后,露出一块光秃秃的地面,地上有一把古朴长剑,半截剑身插入土中,剑身、剑柄皆呈螺旋之状。
白爷爷握住剑柄,剑身上立即涌起黑色火焰,白爷爷双手也被黑焰吞没,他咬紧牙关,双手用劲,要将螺旋剑整个插入土中。
余梁从空中落下地来,心念一动,收起身上的金甲,心想:这战甲虽然拉风,不过消耗忒大了些,才一会功夫,我几乎要趴下了,真是一夜八次,也不过如此吧。
这次戴上黄金画皮,他意识很清醒,且发现穿上金甲需要消耗风雷真气,而且消耗极大,据他估计,他若穿上金甲与人战斗,最多撑一刻钟。
他将黄金画皮收入怀中,走到白爷爷身旁。
白爷爷举手之间,就掀翻了一颗巨石,此刻,他额上冒汗,那把又旧又窄的螺旋剑才缓缓向下,看来这把剑也不简单呐。
终于,螺旋剑整个剑身没入土中,螺旋剑急速旋转起来,地面猛烈颤动,以螺旋剑为圆心,地面出现一个径长一丈的圆,此圆发出一片惨白的光,颤动的更为剧烈,以至于开始塌陷,仍以螺旋剑为中心,塌陷出一个螺旋状的梯道,梯道直通地下,尽头深不可见。
螺旋剑停止旋转,地面也不再摇晃,白爷爷当先走下螺旋梯道,回身对余梁道:“大人,请随我来。”
余梁心想:他若想害我,一百个我也不是对手,何况他还有许多帮手,不至于将我诓入地下,再施偷袭。点了点头,随他走入螺旋梯道。
两人方一入内,梯道中便亮起了柔和的灯光,每隔一丈,梯道墙壁上便悬了一颗夜明珠,蜿蜒向下,就像一条盘旋着的巨龙。
白爷爷在前引路,余梁细心望着脚下,一步一步跟随他向下走,梯道愈发陡峭,脚下愈发潮湿,珠光不能照远,每两颗夜明珠之间,都有一小块最暗的地方,这个最暗处也似乎愈发黑暗了。
不过,气流却极为畅通,空气散发着冷飕飕的寒气,余梁微微喘息,湿冷的空气从胸前凉到脊背。
行了一炷香时间,梯道渐自平缓,前方现出一条长长的甬道,白爷爷、余梁从梯道下来,走入甬道,甬道长约百十步,二人行不多时,到了尽头。
尽头有一道漆黑的重门,门上刻着古怪的纹路,中央有一道凹下去的手印,白爷爷伸出手掌,按在手印上。
他掌心下立即亮起白光,白光顺着手印四周的纹路,延展开来,纹路被白光充满,那纹路便可辨认出来,蛇颈龟背,画的是一只玄武。
白光顺着重门边缘绕了一圈,“吧嗒”一声,重门缓缓打开。
门内是一座巨大的山洞,巨大庄严,洞壁呈现一种肃穆的黑色,宛若神灵的陵寝。
山洞东西、南北各广万余步,洞高至千丈,到处都是天然的石柱,柱上石刺嶙峋,洞顶也挂满了钟乳石,一根根尖锐似剑,森然倒挂,犹如剑冢。
山洞正前方有七块巨大的石碑,七块石碑依次而列,每块都有数百丈高,直指洞顶,碑上各自画了一些图画。
七块石碑之后,则有一块光滑的石璧,通体呈乳白色,与石碑一般大小,却不知是何物。
余梁随白爷爷走入洞内,一步一停,四面观望,对这鬼斧神工的造物感到惊叹。
白爷爷在七块石碑前停住脚步,他双手合什,仰望石碑,默默祈祷了一阵,这才对余梁道:“大人请看。”
余梁走上前来,对那七块石碑仔细端详,从右至左,第六、七块石碑上图画斑驳不清,不知画了些什么。
第一块碑上虽也久历风霜,却依稀可以辨认,碑上画着天空与大地,大地空无所有,天空中有三块古老的石碑,每一块都透露出悠久神秘之意。
第二块碑上有一组壁画,第一幅画上同样画着天空与大地,只不过天空不再纯净,变成五彩缤纷,三块石碑也不见了。
第二幅画上天空没有变化,大地却出现了茫茫多的稻穗,许多虔诚祈祷的先民,跪伏其中。
第三幅画上,五彩的天空中出现了几个人,这些人高高在上,样貌不甚清晰,浑身焕发彩光,似是神灵之属,大地上稻丰畜肥,人们构筑祭坛,发自内心的在祭坛前欢笑舞蹈,向神灵献上祭品。
余梁在这块碑前驻足良久,这几幅画很有意思,似是在讲神灵的诞生,神灵从天空中诞生,不过,这天空也不同寻常,或许并非普通的天空,而是某种象征,象征着天上的某种东西,神灵从这种东西中产生,再看画中那些先民,先民在前,神灵在后,是不是说明人生在神灵之前呢?神灵的产生与人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第三块碑上出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原野清新,稻穗金黄,阳光美丽,水波温柔,忽然风云突变,天空中出现七尊巨大神像,神像张开嘴,似在愤怒吼叫。
正是方才白爷爷手插入余梁胸膛时,所看见的画面。
不过,石碑上画的更加清晰,只见七尊神像上都绑缚了数不清的黑色锁链,和灭尽堡中场景到有些相像,这想必就是神像怒吼的原因,身为神灵,怎能容忍像囚犯一样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