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无其事地撇开眼睛，装傻道：“偷什么东西？”
我怒气更甚：“高玮都追到烟波馆来了，你还跟我装？”
他缓缓将眼睛转回来，讨好地对着我笑道：“我错了。”
他这副样子，倒好像是我欺负他了一样，我又朝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只要和你在一块儿就倒霉，不是被官兵追就是被山匪绑，如今还要撞大墙。我真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你倒霉。”
他嬉皮笑脸地说：“肯定是都倒霉，我们天生绝配。”
李泓扯起皮来可谓是以白为黑、指鹿为马，我不与他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躲了那么久，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他笑得人畜无害：“我说是恰巧路过，你信吗？”
我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你存心拖我下水，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他的眼神闪烁，四目相对时似有些心虚，翻过身似想避开我。我眼看着他猛地痉挛一阵，即使是咬紧牙关，还是从齿缝中溢出一声低哼，想来是牵扯到了伤口。
我在他身畔坐下，缓缓道：“从一开始，你就没跟我说过真话。”
他又是一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痛苦。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地说：“日出见鱼目，月圆知蚌胎。”
我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李泓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我等到犯困了，都没等到他解释，干脆直接回房睡觉。
我一出门就同水月撞了个正着，我往东她也往东，我往西她也往西，如此往复几次，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成心堵我。老祖宗的智慧说以不变应万变，我于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瞧着我，淡淡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我与水月平常并不熟，要说交集，满打满算也就三次，其中两次还是擦肩而过。我不确定水月是真的看出什么，还是故意来套我的话，只是警惕地望着她。
她莞尔一笑，笑得风情万种，又稍稍歪了头看我：“你并非烟波馆的人，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徐妈妈也不会为难你，你不必这么提防我。”
“你想做什么？”
她翩然上前，将柔荑轻巧地搭在我的肩上，道：“我只是想同你说一句话。”
我抬眼，正对上她烟雾氤氲的眸子，她红唇微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简单八个字，却让我心中一阵激荡。
李泓第二日便走了，自从他走后，阿启也不再来了，因而我少了许多乐趣，闲暇时只能在烟波馆中发呆。
我原先来汴京是为了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却越捋越乱，非但对于那块布片没个头绪，还又多出许多苦恼。
抬眼望向窗外，恰逢十五，皓月当空，月圆若银盘。月光倾洒于桌案上，柔若柳絮，轻若浮云，将万物都罩上薄纱。
我猛然反应过来，月圆知蚌胎，李泓原意不在参悟这句话的蕴意，实则只是让我看字面意思。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门边，果不其然，两个门童上前拦在门边，说什么都不让我出去。我尝试着往外闯，还没踏出门槛就被他们挡住，只得无可奈何地回头。
条条大道通汴梁，既然门走不通，那么墙也是一样的，反正都能出去，殊途同归罢了。
只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我溜到墙边时才发现，原本只有九尺高的围墙，如今却有十五尺了。
我正望着围墙发愁时，围墙上也有个人在望着我。
汴京的人都好生奇怪，放着大门不走，接二连三地都来翻墙。
待我看清他的长相后，不由得虎躯一震。
他也虎躯一震。
我万万没想到墙上的人是时卓然，我们俩面面相觑，你盯我问盯你地盯了许久，我先开口道：“我要叫护院了。”
他嘴硬道：“莫非本少爷还会怕你？”
我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他连忙叫住我：“别去！”
我仰头看他跨坐在墙上，忍不住嗤笑道：“时少爷真是不走寻常路啊，放着阳关道不走，要来过这独木桥。”
“本少爷不过是今日心血来潮。”
我抱胸笑道：“堂堂户部尚书家的二少爷，不仅身份尊贵，想法也与常人迥异。别人来烟波馆寻欢作乐，时少爷却是来强身健体。”
他冷哼道：“多管闲事。”
我朝他眨眨眼，道：“时少爷应该是偷偷溜回汴京玩乐，被人发现，所以慌不择路想要翻墙逃跑，但是墙太高了不敢下去。若我没猜错的话，时大少爷如今就在烟波馆寻你吧。”
他挑眉看我：“是又怎样？”
“我恰好也想出去看看，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我上去，我就当没见过你。”
“若本少爷不愿意呢？”
“那我只能去叫时大少爷过来抓贼了。”
他气得用手指着我，骂道：“无耻！没想到本少爷也会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一天。”
我又问：“如何？”
他毫不犹豫地应下：“成交！”
我从腰间掏出飞爪，用力甩到墙上。
他似乎觉得很神奇，盯着飞爪左看右看，疑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自然是叫别人买的。”我没空再搭理他，顺着绳子便向上爬。我自幼浪迹山野，爬树什么的都是一把好手，可是如今太久不曾锻炼，还没爬到墙上便已经气喘吁吁，还好时卓然及时扯了我一把，要不然我就上不去了。
我正坐在墙边休息时，时卓然迅速将铁钩转了向，又顺着绳子滑下去，再一甩，竟将飞爪收走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抢走了我的飞爪，还落井下石地喊了几声：“有人翻墙啊，抓贼啊！”
他的声音极大，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屋里的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匆匆往墙边赶来。
墙离地十五尺，若是直接跳，只怕是要摔断腿，但要是不跳，我不知何时才能出这烟波馆。
我心一横，闭眼跳下围墙。预想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我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我疑惑地睁开眼，正对上赵延和清冷的眸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轻笑道：“我恰好路过。”
